张涛一想,确实如此,他不由得对仰慕的大人多了几丝同情,担忧关切道:“那您以后少违抗七殿下,胳膊拧不过大腿。”
祁丹椹心道,是我违抗他?明明是他针对我!
张涛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告知:“下官听闻七殿下生平最不喜断袖,早些年见到断袖,便会呕吐不止,不小心碰到都会浑身起红疹,连带着与男人肢体接触过密都觉得反胃。据说这些年好多了,所以大人你要多多注意,千万不要犯了忌讳……”
祁丹椹满目狐疑:“当真?”
他之前同宣瑛只是在朝堂上交锋,很少关注他的喜恶,更遑论这些涉及到皇家隐秘的事儿。
张涛郑重其事道:“这可是我叔叔告诉我的,他怕我来大理寺犯错,牵连到家族,才将皇家秘辛告诉我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看着祁丹椹,松口气道:“不过看大人洁身自好,又没什么朋友亲属,更没这个特殊癖好。应该犯不了锦王殿下的忌讳。下官得私下里去看看,下官那些朋友哪些是断袖,趁早别来往的好,免得耽误了前程……”
与张涛这一路说说走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理寺刑狱。那里早有侍卫在等着他们,经过戒律森严的刑讯牢狱之地,侍卫将他们带到了坐落一隅阴气森森的仵作房。
仵作房外种了大片香气逼人的七里香,在两片花田的夹道间,临时搭建了一处凉亭。
宣瑛身着一袭玄黑色描金窄袖交领云锦华服,黑金色白玉环腰带将窄腰一束,腰间缀着一枚上等美玉。瑞凤眼微微上扬,玩味睨着来人,仿佛游戏凡尘的神尊。
传闻宣瑛的生母乃是美艳绝伦的妖妃,江南水乡最艳丽的牡丹,堕入人间的鬼魅。君王为她两年不入后宫。有无数文人墨客为她的美貌倾倒,为她写诗作画的篇章数以万计。
曾有天下第一才女赞她乃是人间富贵花,这个时代美丽的画卷。
祁丹椹对这些传闻并不感兴趣,但他从没否认过宣瑛乃世所罕见的美男。从他的眉眼间得以窥探,那个惊艳一个时代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毕竟能生出这等奇葩的绝非凡人!
他行礼道:“见过锦王殿下。”
宣瑛双腿交叉坐在太师椅里,端着杯茶香四溢的雨前银叶,优哉游哉道:“祁少卿,仵作房里来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因最近案子太多,抽调不开人手,本王曾听闻少卿你验尸颇有一手,故而今日想请你帮个忙。”
祁丹椹心道果然找茬来了。
宣瑛一时半会找不到借口将他赶出大理寺,又不想看他好过,故而天天找他麻烦。
他乃少卿,次四品的官职,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验尸,见宣瑛这架势,他如果不干,他今夜就要把那些尸体抬到他家门口,围绕着他家邸摆上一圈。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验尸而已,他在刑部可没少亲自去干过。
他应下道:“是。”
张涛知道锦王厌恶祁少卿,平日里也对他多有刁难,但没想到会想这种方式为难他。
且不说仵作与死人接触,是下九流的贱业,单单论这夏末秋初的天,炎热异常,那仵作房里定是又闷又热,味道难闻至极。
此刻,他隔着半里远,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那味道经过周遭的花香艾草一沤,刺鼻得令人几欲作呕。
以祁少卿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这小身板,进去不得宛若将十八般酷刑都遭受个遍?
他想在祁丹椹面前刷刷好感度,跟着去看看,但触及到宣瑛冰冷的目光,他默默的缩了缩脖子。
他太崇拜祁丹椹了,导致都忘记叔叔给他的教诲,锦王宣瑛除了厌恶断袖,还很厌恶祁少卿。
在前程与崇拜的人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他看着祁少卿跟一个仵作进了验尸房,只是到了门口,那仵作当场就吐得昏天暗地,差点将胆汁吐出来了。而祁少卿面色虽有不适,却步伐从容推门走了进去。
对比之下,那脸色黝黑身强体壮的仵作才像是柔弱不能自理的。
祁丹椹并非什么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在刑部任职五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就算把他放到尸山血海里,他也能照样吃睡不误。
只是没想到宣瑛为了整他,还真是不遗余力,若非有心,怎会聚集了如此丰富多样的尸体?
这些尸首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三十多具,有风干的干尸,有刚死的,有腐烂见白骨的尸体,有蛆虫爬满的膨化尸体,别说老弱病残孕集齐了,怕是十二生肖也集齐了。
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尸臭味汇聚,经过炙热的太阳一蒸,味道沤在一起,堪比死亡惨重又无人清扫的古战场。
饶是他忍耐力惊人,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
他拿着简单的工具就上手了。
宣瑛悠闲喝着茶,他的贴身太监黄橙子谄媚笑道:“殿下,这回保管有他好受的。如果他验不完这些尸体,殿下就是把他打发了,太子殿下也不会说什么,省的他以后碍殿下的眼,让殿下不痛快。”
他是从小在未央宫伺候宣瑛的太监,宣瑛及冠开府后,他便跟着出宫继续伺候宣瑛,所以主子的喜恶就是他的喜恶。
他知道这些年锦王殿下为了与祁丹椹斗,如何殚精竭虑。祁少卿又是如何步步为营算计他家殿下的!
两个仵作房的衙役道:“殿下放心,这些尸体可难验了,数量又众多,就我们仵作房的兄弟们,都验了好几天呢。我们自己人在这样高温下,在那屋子里都呆不了两刻钟,怕是这次不用殿下赶他走,他过会儿自己就要请辞了。”
两刻钟过去了。
祁丹椹没有出来。
宣瑛看向仵作房,衙役们互相看看,露出狐疑之色。
张涛欲言又止,见宣瑛冷着脸,便不敢多嘴。
三刻钟过去了,里面没了动静。
张涛担忧请示道:“殿下,这样的高温,又是那样的环境,还是找人去看看吧,别出了什么事儿?”
黄橙子撇撇嘴道:“他真没这个本事,早点出来滚出大理寺不就好了。我们又不是故意为难他……”
宣瑛没做声,看了他的侍卫一眼,侍卫正要朝着仵作房走去,突然里面传出些挪动尸体的声音。宣瑛抬手制止,侍卫停下了。
半个时辰后,仵作房门打开,满头大汗浑身湿透的祁丹椹从仵作房里出来,宣瑛连净手的水与皂角都没给他,甚至连擦手的巾帛也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