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为他外祖父报仇,他害了整个苏家被灭门。
是他!
他猛然张开树皮般干枯十指,扑向祁丹椹,锁链哗啦啦的绷直。
他那泛着?黑灰色的干枯指尖在祁丹椹眉心处戛然停住。
他怒瞪着?他,目露凶光,狰狞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道?:“你……你要报仇,为什?么,为什?么覆灭整个苏家……那也是你外祖父的后代,你要看着?他断子绝孙吗?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你的血脉里流着同他们相同的血,你竟然……”
苏鸣四肢的铁链是锁在地上的。
导致他无法直起身。
此刻他扑向祁丹椹,铁链绷得笔直,他只能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
祁丹椹垂眸看向怒瞪着?他的苏鸣,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眉心,离对方尖锐的黑灰色干枯手指越来越近,他身上骇人气势让苏鸣不由得一颤。
他一个将死之人,本该什?么都不怕,却被这气势震得后背寒凉。
祁丹椹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浑浊苍老的眼睛。
视线相对间,他仿佛看到了苏泰那双漆黑眼眸。
他瞪着?他。
隔了十数年,隔了地狱人间。
兄弟两再次隔空对望着……
那双眼眸没有怒与恨,但让他无端的惶恐惧怕。
他声音比三九天的寒冰还?冷,一字一句判了他万劫不复:“苏家是你覆灭的,你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呢?因为算在?我的头?上,好让你有脸滚下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吗?”
此时此刻,另一漆黑明亮眼眸的主人仿佛在阎罗殿瞪着?他,道?:“是你覆灭了苏家,你口口声声要振奋苏家,结果你导致了整个家族灭亡,你是罪人,我等着?你下来向我认罪。”
苏鸣浑身一震,挣着?铁链怒吼,道?:“不是,罪人明明是你,你沽名钓誉,胳膊肘往外拐,明明出身士族,却与宣其一起发疯,想要颠覆士族的统治与地位,想要拿走士族的权力与钱财……”
“你是苏家的家主,苏家掌舵人,你本该带着家族往更高的地方去,可你没有,你以为你当个帝师,这天下就?跟你有关系了吗?你以为你是太子太傅,就?能做天下人的主了吗?”
“天下贤才被埋没与你何干?读书人怀才不遇又与你何干?谁让那些人不会投胎,生来不是人中龙凤呢?士族子弟仗势欺人又怎么了?谁让那些人天生命贱?西北边塞贪污军饷又怎么了?又不是你吃不饱饭没有过冬的棉衣?苍西河水患淹死几十万人又如何?淹死的又不是你的亲人兄弟……”
“天下百姓水深火热,更?与你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什?么都要管?你管的过来吗?你管了那么多人的不平不公,何曾想过自己是苏家子弟,苏家门楣需要你发扬光大,苏家子弟需要你扶持……没有,你想做的事,无论做不做得成,我们苏家都得完……你甚至还要跟着?宣其发疯,你们想要覆灭整个士族的统治与地位,你拖着?我们一起去死,你才是苏家的罪人……”
他与苏泰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他同天下所有弟弟一样,以有这么完美的哥哥而骄傲自豪,却又因为哥哥过于完美而心生嫉妒怨恨。
他们兄弟两从小被教导着要光耀门楣,要以家族繁荣为己任。
他知道?他哥哥的优秀,他也知道自己从来比不上他,他虽嫉妒他,却也?敬重他。
他知道没有人能比他哥哥更?适合担任苏家家主。
他虽不甘,却也?心甘。
他想,他可以辅佐他。
他们一起将苏家发扬光大,让苏家在他们兄弟两人手里达到鼎盛,让苏家成为大琅王朝最强盛的士族,让魏家都望其项背。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自从他哥哥掌权后,他开始打击世家。
他认为人才选拔不公,士族出来的状元探花可以直接进翰林,担任正六品,寒门平民出来的,却只能发配到地方担任□□品的小官吏,若无门路,将被埋没一生。
他极力促成朝廷取缔这一策略,无论士族寒门,均要去地方历练,以功绩往上选拔……
他觉得官吏有士族做支撑,有师门扶持,有门道?往上爬,就?升得快,反而做实事不会钻营的,全被埋没。
他认为朝廷用人不公,士族可以靠着?家族庇荫去各府衙谋个一官半职,而真正有才能之人却糊口不易……
他支持废太子《人才选拔论》,实行?人才选用与改革。
不仅如此,他与宣其设置了巡查司,巡查百官与各大士族。
他提倡贤者?能者?上位,逐步去分世家大族手里的权……
他认为士族占领土地庄田太多,却因出自勋贵官吏之家,免了税收,要求士族缴纳田地税,更要士族将占用废弃田地还?给朝廷,朝廷分派给无地百姓……
他支持宣其整改律法……
……
他做的种种,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骇人听闻的改革。
他动了所有士族手里的权、财、人……
包括苏家。
他限制了苏家的发展,不给家族任何权力与帮扶,让苏家成为士族的众矢之的,就?连家族内部子弟也对他颇有怨言……
他这个从小崇拜他嫉妒他敬重他的弟弟,也?因此与他几度争吵。
每次他与他争吵完,他发现他书房的灯彻夜未熄。
他经常看他孤独的站在阁楼远眺落日晚霞……
他想,他哥哥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