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这时一脚已经跨进了大门,转身望向希灵,他一半在阴,一半再阳。很仔细的将希灵上下审视了一番,他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居然很动听:“你说你是谁家的人?”
希灵感觉自己有了生机,连忙伶牙俐齿的答道:“白大帅,白子灏,我是白家的人。”
中年男子扭头向外,不知对谁做了个手势,然后转身继续走入仓库:“那你为什么守在我家门口?”
希灵眼看身后的黑衣青年又拥了上来,只好跟着中年男子往仓库深处走:“我没守在你家门口,我只是走路走累了,在那歇歇脚。”
中年男子听了这话,没再出声。仓库空旷阴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暗沉沉的堆满了木头箱子,靠近门口处才有一套略整洁些的桌椅。中年男子坐了下来,姿态泰然,有人不知从何处给他端来了一壶热茶,他倒了一杯,依然没说话,只向着希灵的方向一递。
希灵接过了那杯热茶,因为怕茶里有毒,所以不敢真喝,只捧了暖手。而那男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小的啜饮了一口。
“别怕。”他忽然开了口:“你若真是白家的人,我自然会把你平安护送回去。你若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希灵恐慌的瞪着他。短暂的沉默过后,希灵忍不住问道:“不是的话,你怎么样?”
男子一撩西装下摆,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慢条斯理的抬手举枪瞄准了希灵,他轻轻一点枪口:“啪!”
然后把手枪拍在桌子上,他垂眼一笑,又喝了一口热茶。
希灵暗暗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恐慌的情绪渐渐淡了些许,也许是深呼吸的作用,也许是那男子方才的一笑挺温和,不像是立刻要杀人的样子。
男子慢慢的喝完了一杯茶,然后开始盘问希灵。
“你是白家什么人?小姐?太太?”
这个问题让希灵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份羞愧了:“我是……我是白子灏的姨太太。”
男子点了点头,又问:“既是白少爷的姨太太,怎么一个人跑到我家后门歇着去了?”
希灵低下头:“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今天天气好,我散散步。”
男子摇摇头:“这可不像实话。”
“是……是我心情不好,我就偷着跑了出来。”说到这里,希灵抬起头向他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就是在大街上走一走,晚上还是要回去的,我不是要和谁私奔!”
男子没有笑,由着她说。她说完了,他也不再问。仓库的大门开了,一名青年小跑着进了来。在男子身后弯下腰,他眼睛盯着希灵,嘁嘁喳喳的向那男子耳语了一番。
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等青年报告完毕了,他站起身,一边抬手去系西装上衣的扣子,一边对着希灵一点头:“白太太,很抱歉,是我误会了。现在我派人送你回府,改天再登门当面道歉。”
希灵懵里懵懂的摇了摇头:“不,不用你登门,你送我回家就好了。”
希灵出门上了汽车,虽然一路上开汽车的是汽车夫,她自己一直是个端坐的状态,然而经过了这一场惊魂,她的确是有了点屁滚尿流的感觉。
在离着大帅府一条街远的地方下了汽车,她小跑着回了家。今天自己是遇上了什么人物,她不知道,总之不会是善类。那些人若是在仓库里把她杀了,白家的人大概是连自己的尸首都找不到。
慌里慌张的回了房间,她一扑扑到了大床上。一点一点的回过神来,她翻成仰面朝天的姿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白子灏不会是她的归宿,所以她不能给白子灏生孩子,一旦生了白家的孩子,她的心就该软了,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可是那怎么行?白子灏现在就已经结了新欢,而出卖了自己的何养健人在北京,依然做他家大业大的何大爷。
希灵没想出主意来,于是索性沉默到底,什么都不说。她知道世上是有打胎药这种东西的,但她不敢吃,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禁不住任何猛药。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礼拜,白子灏玩腻了女伶,又回到家里找他的“小妹妹”,和希灵好了两三天,他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飞了七八天,因为这天白大帅要在家大请客,所以他倦鸟归巢,才又回了来。对于父亲主持的宴会,他的兴趣并不大,完全是因为最近外面没什么有趣的热闹,所以他“没鱼虾也行”,肯回家露露面帮帮忙。到了傍晚时分,宴会在大帅府的前头大厅里开始了,希灵强打精神,也走过去四处看了看。
到了这个时候,白大帅没法子挽着宠臣容少珊出来见客,只好重新启用了三姨太太。希灵远远的看着,忽然有一只手从后方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白子灏风一样的从她身后走出来,且走且说道:“陆克渊来了,我跟他说两句话,然后咱俩出门兜风去!”
希灵没听懂,就见他一边大踏步的走,一边抱拳向前拱手,高声大气的笑道:“陆老板!欢迎欢迎!你可有日子没来我家里啦!”
话音落下,希灵也看见了他口中的陆克渊。一看之下,她可真是吓了一跳!
这个陆克渊,她认识,就是那天把她绑到仓库里的中年男人!
第44章 斗志(一)
希灵不知道这个陆克渊是何方神圣,但他既然有资格登大帅府的门,白子灏这么想出去玩,都要抽时间和他打个招呼,可见他绝不是平凡的富家翁。
悄悄的后退了几步,希灵想要早早的避开,权当不认识他。不动声色的退到一道游廊下,她想自己这一回可算是藏得彻底,别说陆克渊,大概连白子灏都甩掉了。
然而,游廊尽头人影一闪,正是陆克渊信步走了过来。
陆克渊绝不是为她来的,她看得出,因为她吓了一跳,陆克渊一抬眉毛,也是同样的惊讶。但是她没躲,他的脚步也没停。径自走到她面前,他很平淡的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希灵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上次对他讲过,自己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一个人蹲到了他家的后墙脚下。迟疑着思忖了一下,她没有想出什么漂亮话来,情急之下,她索性说了实话:“没有。”
陆克渊也不微笑,也不同情,只说:“上次误会了你,我很抱歉。若是有什么事情可让我陆某人效劳的,请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希灵现在很需要一个医生来除去自己腹内的小生命,可陆克渊显然不是妇科圣手,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可劳驾他的了。至于上次的虚惊她现在一肚子心事,也没有精神再去记这小仇了。
于是,她只对着陆克渊摇了摇头。
陆克渊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要走。希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个挺要紧的问题:“喂!”
陆克渊回了头,探究的看着她。
希灵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呀?”
陆克渊略一犹豫,随即答道:“坏人。”
然后对着希灵微微一躬身,他向前继续走去了。
希灵留在原地,发起了呆。
希灵也觉得陆克渊会是个坏人好人不会是他那个做派,更不会说绑人就绑人,说拔枪就拔枪。
但这坏人身上有股子通情达理的劲儿,让希灵很想和他谈谈。容秀虽然对她好,但是傻好傻好的,不是她的知音;希灵想凭着陆克渊的年纪和身份,他一定不会对自己的毒辣念头大惊小怪,也一定不会被自己那些层出不穷的鬼主意吓住,更不会目瞪口呆的说自己是“疯了”。
他是坏出了大名堂的坏人,一定比自己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