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说:“你给我买一对镯子,银的就行,我戴上了挡一挡手腕上的疤。”

小桐“嗯”了一声,不再多说。结果刚到中午。他就把一对金镯子拿回来了。镯子偏于小,希灵费了点力气,总算将两只手挤过了镯子。

“小点儿才好。”她告诉小桐:“太松了,容易丢。”

小桐说:“再小就成戒指了。”

希灵不理他,自顾自的抬了胳膊端详镯子她端详镯子,小桐端详她,她看镯子挺好看,小桐看她也挺好看。她那双眼睛可是够大的了,没有大眼睛,也不能算是美人。

这个时候,果子从外面回来了。三个人相安无事,该忙的继续去忙,该闲的继续闲着。希灵很清静的睡了一个下午觉。结果谁着睡着猛一睁眼,她看见了站在地上的果子。

她心里吓了一跳,可因为方才睡得沉,心醒了身还没醒,所以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模样来。懒洋洋的坐起身,她问果子:“怎么不声不响的跑过来了?”

果子委委屈屈的垂了眼睛,对她说道:“小姐,小桐欺负我。”

希灵听了这话,先是纳罕,因为凭着她的眼光,她认为果子就算真和小桐闹了矛盾,也绝没有跑来找自己做主的道理果子追着小桐,小桐黏着自己,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自己都能看得清楚,果子那样伶俐的姑娘。会在这上面犯糊涂?

“他怎么欺负你了?”希灵不动声色,半睁着眼睛问道:“你俩吵架了?要是吵架的话,你就别和他一般计较,他那张嘴,从来就没说过好听的话。”

果子摇了头:“不是吵架,是他”她抬眼望向了希灵:“小姐,小桐最听您的话,您能不能说他两句?我孤身一人投奔了他,也是全心全意的想对他好。可他没个准脾气,对我好一天歹一天的,我、我都不知道将来应该怎么办了。”

希灵听到这里,听明白了。若是放到一般人的身上,这位小姐要真是个好样的,就该替丫头出面,把该说的全说明白,让丫头和小子成一对好夫妻。不过,可惜得很,她不是一般人。果子要是哭天抹泪的跑过来和她闹一顿,她兴许还不会太往心里去,可果子装模作样的过来和她耍心眼,那她就不高兴了。

“你别急。”希灵正色答道:“我知道你是命苦的孩子,等有机会了,我去说小桐。”

果子千恩万谢的走了,而希灵往炕上一躺,又睡了起来,睡醒之后喝了一碗凉水,她挺痛快,并且完全没有要去教训小桐的意思小桐要是和果子两情相悦,那她绝对举双手赞成,绝不会插进一只脚去。小桐和果子都是她带出来的人马,她能给他们两个小家伙捣乱吗?

可问题是小桐自己不愿意,而果子又跑到自己面前来装神捣鬼。她从来不是慈悲为怀的人,你不老实呀,我也不老实。

于是果子眼巴巴的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小桐“改邪归正”。她等得不耐烦了,鼓起勇气去问希灵“您说他了吗?”

希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说了。”

果子没法再多逼问,只能是悻悻的退了出去。结果到了这天晚上,她隔着窗子向外看,就见希灵那边开了窗户,小桐和她一个在外一个在里的站着,窗台上放着一盘子西瓜。小桐的表情很严肃,像是正在训斥希灵,果子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就听见小桐说:“吃口西瓜都能呛着,你也真是笨到家了!”

希灵说道:“我呛我的,管你什么事。”

“没我管你,你早完蛋了。”

果子听到这里,立刻把窗户重新关了上这样的对话太刺激她的心了,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恨了希灵,心想你明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你还没分没寸的和他打情骂俏,嘴里说着自己看不上小桐,其实早把小桐攥在了手心里。你个不要脸的老牛,你都找了那么多男人了,还来霸占小桐这棵嫩草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果子气得想要走,远远的走,再也不见小桐,让他将来知道谁好谁坏了,再想死自己去!到时候他想她了,她还要摆架子呢,她还不见他呢!

可是转念一想,果子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做白日梦。小桐才不会想自己。

夜里睡不着觉,果子气得掉了几滴眼泪。到了第二天,她还没从那股子悲愤劲中缓过来,她那表姐坐着一辆洋车找了过来,向她通报了一桩噩耗果子的娘得急病死了!

果子家里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起码果子和她的娘之间互相有仇,就很不像一对真正的母女。果子听了这个消息,先是木着脸不言语,木了片刻,她心中一动,忽然一咧嘴,落了眼泪。

然后她就张罗着要回天津给老娘奔丧,谁拦也拦不住了!

第220章 世界(三)

希灵听闻果子要回天津奔丧去,私底下便对小桐说:“何养健这回要知道我的下落了。”

小桐没听明白这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果子会去向何养健告密?”

希灵没正面回答这话,只问:“要是何养健找过来了,你怕不怕?”

小桐扬着一张白脸子,眼睛里闪过了狼崽子的光:“我怕个屁!我还等着他过来呢,省得我去天津找他了。”

“你找他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报仇!”

希灵想了想,发现自己倒是并没有去找何养健算总账的想法,要是放在先前,她一定恨何养健恨得茶不思饭不想了,可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她终究还是成长了许多。冤冤相报何时了,并不是她变得宽容豁达了。而是她累得很,连恨都恨不动了。

而且这回一想起何养健,不知怎的,还夹了个陆克渊进去,姓何的和姓陆的融为一体,让她一想起来就要心疼头疼。能和过去一刀两断,重在奉天得一次新生,据她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她对小桐说:“算了,用不着再去招惹他,只要他不犯咱们,咱们就不犯他。”

小桐听了这话。没再多说,只告诉她:“反正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小桐放果子走了,希灵不动声色,他也不动声色,也是要趁机考察考察果子,看她是不是个真好人。

而果子上了火车,一到天津就直奔了何公馆,向何养健做了个总汇报。何养健对果子倒是有点印象,可是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积极的内奸,自己还没有去勾搭她,她竟自己送上了门。

果子开口就说,说完就走。一分钟也不多耽搁,因为她自认为是小桐一派的人,也不愿意和何养健有太多的瓜葛。而何养健站在院门口,目送果子远去,心里乱哄哄的,有种奇异的惊讶,不是惊讶于希灵的逃,是惊讶于希灵又找到了个新男人。他想希灵并不是很美丽的女人,甚至都不是一个标准的成熟女人,可是怎么会有如此魔力,能够旧的去了新的又来,总有爱慕者?

思及此处,他忽然热切的很想见希灵一面,看看她的魅力究竟是在何处。

只是没有机会,他太忙了,吉田家族对他寄予了厚望。而他也知道,自己眼下找不到其它向上的路,必须攀住了吉田这根高枝。

所以对于虽然早产但比足月的孩子还要白胖健康的小威,他也收了疑心,不去追究他呱呱坠地时究竟是九个月大还是十个月大。无所谓,女人和孩子都不是他心爱的,他对她们不动感情,可以很宽容。

春美在恢复了身材之后,因为何养健太忙碌。她白天闲着无所事事,便又开始出门游玩,身边也重新出现了男子。何养健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依然不管他是个很懂得珍惜心力的人,所有的精气神都只贯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其余的小问题,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因此,何公馆内长久的保持着太平,家内家外的人,包括小威,都活得很满意。至于玉恒玉恒依然赖在他的办公室里,上班一样的早来晚走。何养健弄来了一张希灵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有点深目高鼻的样子,像个中西混血的小女孩,何养健偶尔会拿出照片来看一看,看看照片,再看看玉恒,照片上的女人和现实中的孩子都让他感觉不甚痛快,但这郁闷的感觉对他来讲,倒像是更真实。仿佛是天生的贱命,一旦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反倒要浑身难受。

如此将生活过到了秋天,何养健很惊讶的去了奉天。

并不是有人把他绑架去的,但他从出发到抵达,的确一直是很惊讶。他一直想来奉天,一直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机会,哪知道忽然有那么一天,吉田次郎把他叫了过去,让他去辽宁住一阵子。吉田家族在辽宁有一处矿山,先前的管事人回了日本,现在正需要一个有能力又可靠的人过去暂时处理事务。

春美离开上海已经是够委屈了,天津的繁华程度是她能接受的底线,让她离开天津继续北上,那是门都没有。于是何养健只带着几名随从上了火车,上车时有种“抛妻弃子”的快感,他暗暗的有点高兴,甚至还想把玉恒也带上,毕竟他是玉恒精神上的父亲,而奉天正住着玉恒肉体上的母亲。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带,怕孩子会是个累赘。

何养健是以一种探险的心情来到奉天的,结果老天爷并不给他探险的机会,他下了火车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希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