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假的。

他厌烦这种时刻处于怀疑的焦躁，也讨厌被欺骗的感觉。

一步、两步、三步……

当闭着眼睛走出了十几米后，他知道自己早该撞上这间房间的墙面了，可他却走得毫无阻碍。

他越走越远，若是还在那个“现实”中，他此刻应该已经被悬浮岛的隐形护栏拦住，可他什么都没有遇到。

黑暗无比的绵长，他又听到了有人呼唤他的声音：“杨先生，您这是怎么了，ai通知我们，您的行为异常，您在做什么？”

是那个胖男人的声音，而后又换了个人，杨烨听得出，是那个负责给他做心理评估的医生的声音：“杨先生，如果您需要我们的帮助，或者您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商量。”

……

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在黑暗中挽留他，杨烨不理不睬，并不睁眼，只是一步步的向着挽灵丝指引的方向前行。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声音、气息都已经消失，只有他独自在黑暗中前行了不止多远。

……

“你要离开吗？”

一道陌生的空灵女声突兀的回荡在黑暗中。

这本该是诡异可怖的，可她的声音温和柔软，竟好似这黑暗中的同行者。

杨烨并不作答，那个声音便再度问道：“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不好吗？”

杨烨并没有停下脚步，平静的答道：“这是假的。”

“假的？”女声问到，“何谓‘假’，何又谓‘真’？”

“假的就是假的。”杨烨说，“无论伪装得多逼真，终究只是一场虚妄的梦。”

“梦？”那女声沉吟了片刻幽幽道，“梦，又何妨？”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杨烨问：“你是梦月仙子？”

空中传来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她轻轻的说：“我是沉星……”

杨烨还想再问，便听她又道：“你想去的地方，到了。”

即便是闭着眼，杨烨都感觉到了面前的光亮，那个女人的声音也消失了。

杨烨半睁开眼，缓缓适应外面的光亮，尚且还看不清周围的景物，但却仍旧顺着挽灵丝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是人类肌肤的触感，是另一个人的手，挽灵丝的另一头就系在柳洛灵的手腕上。

杨烨心下一松，反手便抓住了那只手。

“哥哥？”他听到柳洛灵的声音惊讶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杨烨眯着的双眸睁开眼，终于彻底恢复了视觉，他看到面前的青年长身玉立，握住了他的手，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这是柳洛灵，却也不是，他的五官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亮眼出众，笔挺的身姿上并不是一如既往雪白无瑕的宽袖长袍，而是干净齐整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

他浅栗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金芒，双眸也并非大海般的蔚蓝，而是鎏金般的金棕色，沐浴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凝视着杨烨的眼神也甜如蜜，柔软甜腻得都快化了，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杨烨瞪大了眼，呆愣了片刻，低头看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这挽灵丝连着的，确实就是面前这个“柳洛灵”。

他甚至都已经通过挽灵丝走出了自己的幻镜，这挽灵丝应当不会出错。

这是怎么回事？柳洛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的打扮倒不再是刚刚“现实”中的那副模样，重新恢复了黑色的长发和宽大的衣物，深色的肌肤上发亮的橘红色火纹也清晰可见。

他变回了“九渊魔尊”，再加上刚刚在黑暗中的那道女声，他已经绝对确信了自己尚且还在那个名为《灵龙传》的虚拟世界中。

他只记得自己在秘境外等候柳洛灵出来，而后便“退出”了游戏，回到了“现实”。

可他不相信那个“现实”，便又循着挽灵丝找到了这里，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之后，四周的场景已经与他的“现实”截然不同。

这是一栋高贵典雅的豪宅，落地窗外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庄园，这里的科技似乎还没有刚刚“现实”中的那么发达，ai并没有代替所有职能，不少岗位还雇佣着人类工作。

这样的场景，杨烨并不惊奇，却是全然陌生的。

这一系列的经历，让他大约推测出，自己不知何时竟也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这或许便是梦月仙子与沉星仙子的秘境。

这个幻境无比的真实，它会构筑出入“梦”者最渴望的东西，并不断的补全这个“梦境”的世界。

直到令入“梦”者完全将这场“梦境”当做现实，并深陷其中，直至彻底沉沦，再也无法察觉到自己生活在虚假的黄粱一梦中。

这就是数百年来，都无人离开的秘密吗？

在一个所有人、所有事都顺应自己心意的、无比真实的美梦中，被得偿所愿所蒙蔽的人类，很难再相信这一切皆是虚妄。

更何况，就和杨烨自己一样，想必他们也都没有进入幻境的记忆，所以除了最初的迷茫，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忽略这小小的异样，将这里完全当做是真实世界，幸福又快乐的生活下去。

而这场“梦境”确实无比的“真实”，身处于虚拟世界之中，杨烨并不认为游戏中的角色梦月仙子与沉星仙子会知道他的现实是何等模样。

那么，唯一的原因，便是刚刚的那场“梦境”皆是依托于他自己的记忆所构建的。

这种千人千面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精妙了，即便是再强的实力，再高深的修为，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