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抱,朕抱你们就行了。”李玄烈按住两颗不安分的小脑袋,将他们放到了床上。

“睡觉。”李玄烈厉声命令。世子们视他如洪水猛兽,生怕会被吞了,没了在家时的顽皮劲儿,忙不迭低头拱进了被窝里。

安顿好了西南王家两个小的,李玄烈二人回到了重华宫。宝宝睡得香甜,早已进入梦乡,刘玳静坐在床沿,目光柔和凝望,李玄烈正欲开口,刘玳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李玄烈会意,放轻了声:“你何时再启程?”

“反正已耽搁了,不如再陪一日,”刘玳缓缓道,“后日再出发,这回你可以看好孩子。”

李玄烈点头,心虚地看了一眼刘玳,说道:“今日是意外,宫外的侍从不比宫内用心,我已下令问责了几人,今后若是再出宫,定会更仔细。”

“随你,你是皇帝,总会比我照顾周全。今夜我陪宝宝一块,你先回去吧。”刘玳说得客气,实为一道逐客令。李玄烈无奈,退出大殿亲自为他阖上了门。

多待一日也好。他想。

说是让西南王世子进宫做太子伴读,可两岁的奶娃娃开蒙尚早,字都读不懂,又如何能做伴读。

李玄烈当日也不过随口一说,只当警告报复一番那位爱胡作非为的西南王,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宝宝似乎也喜欢这俩小胖子,李玄烈心疼孩子生于深宫鲜有玩伴,于是更心安理得拐走人家孩子。

可西南王生的种也随他,都不是会消停的主,活像两个闹腾的小陀螺,皇宫上下里皆抓不住这俩跑得没影儿的小短腿,也只有李玄烈能管住二人。

刘玳只多待一日,一日过后又将离别,他心中自然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只能万分惜时。

他今天抱了宝宝许久,手臂酸软也舍不得放下,抱着这具小小身子,忆起当年刚出生,轻得仿佛只有一块襁褓,而今长大了些,总算有了点重量。他身形依旧瘦削,但已不比曾经苍白病弱,抱起一个孩子的力气还是足够。

宝宝乖巧,心疼爹爹,只静静趴在肩头看刘玳采花,不闹也不动。御花园中万紫千红,刘玳掐下的是一朵娇秾海棠,胭脂色花瓣捻聚在葱白指尖,变戏法似的移到了宝宝眼前,宝宝“咯咯”地笑弯了眼,欣喜地接过爹爹送的花,他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刘玳轻笑:“抱得紧,花可要蔫了。”

笑颜恰似东风,吹得李玄烈心底涟漪悠悠。刘玳本就一副美人骨,阴诡病气散去,便彻底成了个如玉温泽的美男子,然总归已近而立,又吹了多年的西域风沙,笑时眼角已生出淡淡细纹。

李玄烈心神一动,欲抚平这道岁月残痕。刘玳见他伸来的手指不明所以,一时间忘了躲,不解望着他。然而指尖方要触及,身下忽地发出两声口齿不清的嘈杂嗷叫。

“抱!要要抱!”

刘玳闻声低头,恰好避开,李玄烈手一僵,他悻悻然收回了手,假作无事发生,弯腰提起了两个坏事的小世子。

“你们怎么又跑来了,朕不是安排了奶娘和宫人照看?”

一见又是凶神恶煞的李玄烈,世子们这回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爆发一阵哀嚎。见小弟弟们哭得伤心,刘玳怀中的宝宝摇着海棠花,软声道:“弟弟乖,不要哭,哭了就不是乖宝宝了,我把花送你们,你们要乖哦。”

一向害羞粘人的宝宝忍痛割爱,将爹爹送的花转赠于弟弟们,他又学着大人模样,挨个摸了摸眼前两个的圆脑袋。

涕泪交零的小世子们暂歇哭闹,看看宝宝这个小哥哥,又看看手中的花,破涕为笑,两张白白胖胖的小脸上咧开嘴呲出两颗小门牙。

刘玳忍俊不禁,夸道:“宝宝真乖,将来定是个好哥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玄烈闻言,眸光一动,已把八字还没一撇的小公主小皇子的名字想好了整整十个。

第一章 55

西南王家的两头猪崽更像皮猴,小短腿走不快路,走起来歪歪扭扭,疯玩时却几个大人都拉不住,唯有等到李玄烈出手,他们才肯消停下来,小短腿也绷直了,吓得缩紧脖子不敢吭声。

白日里,宝宝同他俩玩闹了一天,出了一身的汗,小袄子的领口都松开了几颗扣子,湿汗额头上贴着几缕软黄的发丝。可晚风一吹,小嗓子里就冷不丁冒出几声咳嗽,刘玳怕他染上风寒,便抱着孩子去洗澡祛寒。

小小浴桶里正坐着宝宝,热气蒸腾,熏上那张又丑又惹人怜爱的小脸。刘玳挽起了袖子,舀起一瓢温水浇在这具瘦瘦小小的身上,他手上动作轻,手掌贴在薄薄的小背,就着水流擦拭。

五岁的孩子,喂不出一点肉,手心下是一片嶙峋骨节的触感,不像小世子们,一摸都是白花花的软肉。明明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然而宝宝怎么也养胖不了。刘玳心知其中缘由,皆是因他这生身之人而起,是他的亲生骨肉为自己续了命。

为避免太过操劳,洗完了澡,宝宝便由李玄烈去哄睡。或许是今日玩累了,一个故事还未讲完,宝宝就已打起了哈欠,他拱进李玄烈的臂弯,忍不住阖上沉重的眼皮。

退出寝殿之时,皎月已升,李玄烈却一眼望见月下的人影。

李玄烈眼波微动,匆匆上前。刘玳似乎在等他。

“宝宝睡下了?”刘玳问他。

李玄烈点点头,目光掠过刘玳身旁一壶酒,“桃花酿。御花园里桃花开得正盛时,我叫御膳房的人亲自去采下,特意酿成了这壶酒。其实重华宫也有桃花,这几年种上了好几株,只是怕花摘秃了宝宝会伤心,宫人们也不敢去碰。这桃花酿酒味不重,闻着也香,可惜宝宝馋了好几日,可惜问过了太医还是不能喝。”

“能尝一口吗?”刘玳倒了一杯,眉眼淡淡弯起,“我在京城无亲无友,只有你与我还算有段渊源,今晚这杯酒就当作为我饯行,你意下如何?”

李玄烈受宠若惊,忙接过那杯桃花酿,仰头一饮而尽,他道:“却之不恭。”

刘玳又倒了一杯,跟着对饮:“李玄烈,多谢……当年之事,我知道你或许还在怪我”

李玄烈最怕刘玳提起往事,既怕他还在恨自己,更怕他还是不懂这五年未变的心意,于是慌不择言:“不,没有,并无!我从未怪过你,重逢那日所说也只是、只是一时心急,我怎么会怨你……”

“你真怨我也无妨。这些年我想通了许多,人生在世,又何必执着太多。我如今所求只有医好孩子一事,其余再无奢望……李玄烈,酒逢知己千杯少,若你愿不计前嫌,不如交个朋友。”

“……朋友?”李玄烈捏着杯盏,俊眉微蹙。

见他反应,刘玳半垂下眼,自嘲一笑:“陛下莫怪,只当我酒后戏言,我又怎么敢与您攀亲友。”

“不是,我愿的,”许是怕刘玳不信,他一把抢过酒壶又倒了几杯,一饮而尽,他倒着空杯,继续道,“朋友也好,结拜也罢,你要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话虽如此,李玄烈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他怎么甘心只做刘玳的友人,即使不为他们五岁的孩子,也得为这五年的独守空闺想一想。可要是直言道出,恐怕又会将人吓跑了去。

他无奈一叹。清淡酒香沁入夜风,李玄烈举着杯盏,杯中晃动一轮月影,眸中里却无月仅剩一个人。

目光炽热,如烈火蔓延之至,刘玳两颊一热,忽觉口干舌燥,他扯了扯领子,轻咳一声,避开了李玄烈的视线:“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后退一步,转身欲走,忽地脚底不稳踉跄一步,幸而险些摔倒之时被李玄烈手疾眼快地揽住了腰,才稳住身形。

“多谢,方才没注意脚下的路……”刘玳低声道谢,不动声色欲推开李玄烈,然而揽在腰间的手环绕得更紧,刘玳被带进一个炽热的怀抱之中,他按着李玄烈起伏的胸膛目光上移,俊脸薄红,熟悉的欲望又在眼底悄然涌动。

“你……李玄烈……我……”刘玳有些局促,盯着李玄烈滚动的喉结,语无伦次。

李玄烈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滚烫,望着怀里同样面有异色的刘玳,他发觉了不对劲:“玳儿,这酒有问题,你是从哪处得来的?”

刘玳费力回忆道:“哪处?这是一位宫人端来的,说是你备下的……”

“我从未备下过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