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理智的刘珠挥起长剑砍下,李玄烈眼中一道剑光闪过却已忘了躲,况且他抱着刘玳又如何能躲,刘珠已经疯了,他怕不挨下这一剑,波及到的会是怀中的刘玳。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惊出山谷中的飞鸟,李玄烈最终等来不是刘珠那落下的剑。
暗处一支冷箭射出,正中刘珠左臂。他惊恐地回头望去,身后玄羽军已至,旧部皆被压制住,再无路可逃。
“不、不可能……”刘珠踉跄了一步,死死盯着李玄烈,他忽然大笑,“就算死,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他再一次挥起了手中剑,这回却来不及被第二支冷箭阻止。
剑光闪过,李玄烈眼前只有缓缓倒下的梁太傅。
第一章 44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唐旧部所窥的皇陵秘宝最终被李玄烈收为己用。刘珠则当场被擒,现与她的余党孙阚等人一同关入天牢候审。
而梁太傅年事已高,为李玄烈挡下的这一剑虽未伤及心脉,却也万分凶险,能否醒来还得看造化如何。
事有轻重缓急,人命关天之时,宫中太医皆被调去救治太傅,李玄烈只得拜托西南王门下的巫医前来为刘玳诊治。
“气血不足,有小产之兆,你可得当心了。”巫医提醒道。
刘玳无心于这腹中胎儿之事,他呆愣着坐在床沿之上,刘珠那句“你死我亡”盘旋于脑海,他不知道李玄烈会如何处置她的姐姐,可要求他放过刘珠却又异想天开,唯一能求的只有留下刘珠一条命。
或流放千里之外、或关押数年之久,只要姐姐还活着,他宁愿陪同一道用余生去赎清罪孽。
见他不语另有所思,巫医只嘱咐需要静养,在临走前又说了句,“皇帝陛下似乎以为你已落了胎。应当是你姐姐之前诓骗的,不过看他是信以为真了。”
分神的刘玳目光忽地一动。
刘唐叛军伏诛,以孙氏为首的世家亦被连根拔起,此番异变虽凶险万分,却正好将李玄烈所有的心头大患都一并铲除。大齐内乱已定,往日繁华喧闹重归京城大街小巷。
然而边地九城却不容乐观。玄羽军虽及时支援反攻,却也只夺回了一座城,余下的幽城、漠州城仍被突厥及叛将沈复岭所占据。
先前被迫隐于山中,朝中无人处理的政务已堆积如山,再加之边城战事、肃清朝堂等种种,李玄烈已忙得焦头烂额,一连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
刘玳提着食盒敲响殿门时,隔了许久才听见了里头传来的一声“进”。听见了脚步声,李玄烈也不曾抬头,他手中朱笔疾驰,埋头于桌案之间,只匆匆问了一句“何事?”
“听公公说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你纹丝未动,政务繁忙也不该不用膳,会饿坏了身子。”
“玳儿。”他似乎想不到来人竟是刘玳,乌青的眼一弯露出一抹笑,丢下了朱笔起身朝刘玳走去。
提着的食盒太过显眼,李玄烈早已发觉,他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你怎么会过来。这难道这是为我做的?”
刘玳没有否认,他将食盒置于桌案,打开后端出了一碗素面来,“我不曾下过厨,素面简单,也只会做这一碗,若是你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李玄烈接过了碗筷,大快朵颐起来,“此乃人间绝味,能吃上一回是我三生有幸。”
或许是饿坏了,又或许是心爱之人所做,李玄烈几大口就将这碗素面吃完,连汤底也喝了个干净,他擦了擦嘴说道:“你身子可还好?做面的时候有没有累着?这几日我走不开去看望你,等过段时间清闲下来,定会日日去陪着。没想到今日竟能吃下你为我做的面,纵然要我赴汤蹈火,死也足惜了。”
刘玳摇了摇头,“你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在意,区区一碗面而已,又何必说生说死,他所求的更不是要李玄烈去赴汤蹈火。
刘玳踌躇在原地,缓缓道:“李玄烈,我不求你去做别的什么,只求你一事。我的姐姐,你能不能饶他一命。只要刘珠活着,你喜欢孩子我愿意为你生,你要我入你的后宫我也再无怨言。”
霎时间李玄烈的笑意僵固在脸上,他想再笑,嘴角却也只能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弧度,“刘珠难逃罪罚,如何裁定还要看大理寺,绝非我一人能独定,我还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过看在她幼时曾救我一命上,或许能免她死罪。至于孩子,玳儿,我已不再需要一个子嗣,或者说两朝血脉已不再拥有什么价值,我有你足矣,不需要你再去牺牲什么。”
可刘玳却皱起了眉,他不动声色地护着小腹:“我……知道了。”
梁太傅于五日后醒来,虽虚弱不能言语,可总归是捡回一命,李玄烈下了朝便去探望。为感老师恩情,他回宫那日便已下诏,封梁太傅为成国公,食邑三千户。
而刘珠等前朝反贼,则在第二日受审。可始料不及的是,在受审前一日,又变生不测。
刘珠毒发身亡。
狱卒发现之时已身体冰凉,呼吸全无。下毒之人手段干净,留不下分毫蛛丝马迹,李玄烈派大理寺少卿范愁着手调查此事,可仍一无所获。
唯一的亲人竟就此命丧九泉,刘玳又怎么能甘心接受,他抓紧李玄烈的衣领,双目猩红地诘问道:“你为何出尔反尔!”
那双凤眸里又溢出仇恨,比之以往更浓烈更深沉,李玄烈心底抽痛泛出酸涩,他却还是安抚着刘玳向他解释。
“第二日就要受审,我何须今日害她。”
“不是你还能有谁!还有谁不择手段会想以绝后患。今日是刘珠,那明日呢,是我吗,只要我死了,天底下便再无前朝旧人,你亦可高枕无忧。滚开,我再不愿看到你!”
事已至此,死者不能复生,李玄烈的再多解释到了刘玳耳中也皆成了狡辩。他暗中下令安葬了刘珠,埋葬这事源祸端,也埋葬少之钟情、曾经所爱。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刘珠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为这场纷争做了了结,无论凶手是何人,却在无意间成全了李玄烈。对刘珠,于公必然铲除为先,于私又难下杀手,即使物是人非,即使曾经那点情意已化得微不足道,他还是刘玳的姐姐,是刘玳唯一的亲人。
刘珠死后,刘玳没有再见李玄烈,直到临出征那日。
边地战事不休,当今天子御驾亲征。李玄烈负坚执锐,来到刘玳殿中与他作分别。
身披铠甲的李玄烈多了一分杀伐之气,眉目凛冽,刘玳恍然如昨,仿佛看见当年城破,亲手将他拽下皇位的人。
他苦笑一声。只道李玄烈还是那个李玄烈,只有他失去了一切。
宫中仅剩下刘玳,李玄烈不放心,将身上腰牌交与他,不论发生任何事,见牌如见天子,万事都能护他一分周全。
刘玳不语,却收下了腰牌。
偌大的皇宫是留不住一个离心已定的人。李玄烈走后,刘玳找到了梁太傅,梁太傅大伤未愈不能下地,刘玳跪在了他的床前,求他助自己离宫。
“李玄烈与我有私情,堂堂天子沉迷于一个男人,想必太傅也不愿看到。如今我姐姐死在了李玄烈手中,他不杀我,我却恨他,一味强留也只能更生仇恨。若能放我走,我此生便不再踏入京城半步,若有反心,则鸟食我肉、兽啃我骨、鱼饮我血,死无全尸。”
梁太傅轻叹一口气,小辈恩怨情仇他看在眼中,可他是李玄烈的老师,自然处处为李玄烈着想。
他权衡再三,终在三日后,派人悄无声息地送走了刘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