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唔!”
话被堵在了唇间,刘玳愣住,又从耳根子红到了脖颈。然而还未等他推开,李玄烈便立马抽离,他的吻只短暂停留,如蜻蜓点水,荡起的涟漪却久久不停。
世事难料,总在不经意间打破固有的安宁。
翌日,林中惊鸟忽飞起。
刘玳还在煎药,望着闯入的士兵却一怔,手中药罐滑落在地,一声碎裂响,苦涩药味顿时炸开。
是叛军。
他没想到叛军会来得这般快。而为首之人,青衣玉冠,目光凌厉如刀,盘旋眉宇间的煞气已掩盖过了原本的女相,正是他的姐姐刘珠。
刘珠也看见了他,笑意如昨,伸出手道:“玳儿,过来。”
一瞬恍惚,今日的姐姐与昔日相国寺外护住他的身影重叠,刘玳不觉间已往前迈出了一步,身后一只手却突然将他拉回。
刘珠脸色骤变,压着怒火警告:“李玄烈,放开他。”
相比刘珠,李玄烈实属姿态狼狈。他拖着伤腿坐在席上,身上布衣陈旧,下巴也蓄起粗糙的胡茬,瞧着有些不修边幅,却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抓住了刘玳的手腕,目光望向刘珠之时,带了些探究的意味,更多的则是淡然。
他似乎对叛军的到来早有预料,对着曾经的心上人只冒出了一句:“好久不见,刘珠。”
时局逆转,曾经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元雨公主,反过来成了这场追逐游戏中的猎人。她缓缓走近,高高在上地盯着李玄烈,扫了一眼他的腿,忽地蔑笑起来:“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此地已被包围,你的部下再救不了你。李玄烈,上回已让你跑了一次,这回不会再让你跑第二次。”
她将刘玳拉回了身边,判若两人般语气变得温柔,“玳儿,你受苦了,这畜牲可有伤了你?”
刘玳摇了摇头,犹豫问道:“姐……你要如何处置他?”
刘珠回:“先押回去,如何处置还得从长计议。不过从前他让你受过的苦,我都会让他一一偿还回来。”
闻声,刘玳再无多言,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李玄烈,神色复杂。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曾翘首以盼的,他的姐姐终与他团聚,而李玄烈亦再也束缚不了他,可为何又会生出落寞与不安。
李玄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以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抚,然而身处险境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第一章 37
朔州城高台,疾风灌袖,枪上红缨戚戚飘摇。守将陈少游极目远眺,城外突厥大军虎视眈眈,围城已有数日,而城中粮草紧缺,援军又迟迟未到,坚守下来实属不易。
一个月前,幽城沈复岭借口抵御突厥侵袭之事,借走朔州城内一半粮草,陈少游不做他想,欣然应允。不曾想一个月后此人竟叛变,大开城门引得突厥人入关,边地九城一夜之间丢失三座。
暮圻关、靳云关已被攻陷,敌人来势汹汹,急报刚快马加鞭送出,突厥大军便已兵临城下,幸而陈少游及时命众将士关闭城门,才得以避免一场恶战。
可只守不攻做不了长久之计,以朔州的兵力远比不过敌方十万大军,几次反击皆以失败结尾,加之物资匮乏,不少将士已有疲态,城中人人自危。
如今陈少游能做的,只能是等待援军。然而他却不知,千里之外的京城早已掀起腥风血雨,援军亦被阻隔在半路。
朔州危在旦夕。
早在叛军搜查到山上的时候,刘玳就该意识到那位收留他们的猎户必遭牵连。
可他却怎么也料不到会是如此下场。他们不过寻常百姓,却因一时善举而死于非命。
刘玳望着两具尸首,喃喃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刘珠如实回他:“上山搜捕的时候,那男子意图阻拦,争执间一名士兵错手杀了他,他的妻子悲痛欲绝,也撞上了刀口自刎。”
闻言,刘玳面色苍白,忽地脚下一软几乎要半跪在地。见他颤颤巍巍,刘珠上前欲搀扶,却被一掌拍开。
“玳儿……”
刘玳怫然,手指攥得骨节突起,抬头盯着她道:“若不是他们相救,我早已死在了山中,可最后却还是白白因我送了命。刘珠,你怎么能如此对他们!”
这是刘玳头一回对他的姐姐发怒。恨的是牵扯到了无辜之人,他还未能偿还恩情,至亲手足却害了恩人的性命。
失望的眼神犹如利刃扎在心间,望着那双与自己何其相似的哀戚凤眸,刘珠忽然间生出了一丝慌乱,她忙辩解:“只是错杀,我并无想伤他们之心。”
“你的手下干得好事,你也难辞其咎。”
“玳儿,我们姐弟二人经历种种艰辛才得团聚,你非要如此对我?他们是救了你,可也私藏了李玄烈,可我也并未追究他们这份罪名。要怪只能怪他们命中有劫躲不过。”
“他们有何罪!如今有罪的是我们,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这群刘唐后人是勾结突厥的逆贼!”
“逆贼”二字戳痛了刘珠,她反驳道:“够了!要说逆贼,明明那李玄烈才是,难道他以为当上了皇帝就能掩盖当初篡位的事实?玳儿,你忘了我们苟延残喘是为了什么吗,这一切都是为了光复刘唐,只有我们才是继承大统者,你如何能忘本!”
“复国、复国……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偏偏要选突厥?难道你忘了他们屠的城,忘了我们死在了战场上的皇叔吗?突厥人的刀尖沾上的可是我们汉人的血,忘本的人是你啊姐姐!”
“玳儿,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姐姐,是你唯一的亲人,我所做的一切自然也都是为了你,”刘珠抓住他的肩膀,咬着牙道,“定是李玄烈那厮挑拨离间蛊惑了你,休要听信他人之言。”
“不必再说。”刘玳凄然摇着头,踉跄着站起了身,他扶着门框缓缓走出,不再看刘珠一眼。可他刚跨过了门槛却突觉头晕目眩,伴着身后刘珠的一声惊呼,重重栽倒在了地。
京城,孙府。
“我弟弟如何了?”刘珠目光落在刘玳血色全无的脸上,冷冷问着身旁的秦太医。
“公……咳,殿下,陛下他、他……”秦太医欲言又止,一个字结巴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刘珠不耐烦,催促道:“直说无妨。”
“陛下他,已有身孕。前往清河行宫前便已诊断出了,如今这腹中胎儿还算健康。”
话音刚落,刘珠勃然变色,甩碎了边上一只药碗,斑斑点点的药汁溅上浅色衣袖,如墨染般晕开。
她脚尖碾着碎渣,压着火道:“备一碗药,打掉这孽种。”
秦太医低下脑袋,小心翼翼劝说:“殿下,稍安毋躁,这胎儿似乎与陛下病体息息相关,暂且动不得。”
刘珠斜睨了他一眼,“动不得?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