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没想到谢秋莳会如此伤心难过,不光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眶都是乌黑,表情还停留在?悲伤中。
谢秋莳是没想到皇后会如此不当回事,生死不知的人是她二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君,突逢变故的人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竟然能完全?不当回事?
“母后,你?……”谢秋莳想让皇后褪去妆容,又?觉得没有必要,假心假意,又?有什么意义呢?“父皇又?睡着了,母后等之后再来吧。”
无话可说,只能将人先推走。
“长安,听说你?已经继位了,我不同意!你?父皇还没驾崩,你?年纪这样小,怎么能接管偌大的国家?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皇后没想到谢秋莳最后只憋出来这么一句,她才刚来,谢秋莳就要撵她走,这是谁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吗?他不想见她!
“年纪小不代表孤不行,母后若是不信,且等着看便是,如若大庄真?的在?孤手?上出错,那所有后果,孤一力承担!”
谢秋莳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因此自?称还是孤,可这个孤,听起来真?有些孤家寡人的意味了。
这个太女?之位,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自?从她担上太女?的名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前段时?间,谢秋莳从明成帝那边得到的猜忌,并?不会因为明成帝“将死之言”的友善而消去,她很清楚,明成帝对她的怀疑,一刻都没有消失。
虎符与皇位,其实是明成帝最后的试探,如果谢秋莳不曾推拒,欢天?喜地地接下了二者,明成帝估计会真?的给她找个摄政王,不过不会是魏王。
大概,是她这位母后。
太后临朝称制,从来不是会让百官抵触之事。
“你?能如何承担!你?还是个孩子!本宫在?这儿守着,等陛下醒了,本宫会劝他莫要冲动!”
谢秋莳闻言,脸色一白,她红着眼眶看着皇后,心如刀割一般难过,半晌,她颤着声音问道?:“母后!您就这么看不上女?儿吗?”
皇后对上谢秋莳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心下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谢秋莳这样的表情,好像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犹如琉璃一般,支离破碎。
但听了谢秋莳的话,皇后想起了许多事,她闻到了些许血腥味,来自?宫门口还没擦干净的血。
皇后自?嘲地笑了笑,这是皇帝的女?儿,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谢氏皇族的鲜血里,刻满了利益争斗,为了皇室的利益,皇帝手?上的刀,可以?挥向任何人。
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一点儿温度,刀锋划过身体的瞬间,剧痛产生的痛苦,足以?淹没人的理智。
“本宫哪里是看不上你??本宫实在?是太看得上你?了!谢秋莳,你?先是对付上官清,后又?有司马庆,抄家灭族,动辄几百条人命搭进去,里面有你?的亲眷,有你?相熟的亲友,司马庆的儿子还是你?大舅父的弟子!你?竟然就带着兵杀进去,你?还下达通缉令,这么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事情你?都做了,你?还想让母后如何看你??”
“母后!孤是替天?行道?!”谢秋莳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人的命是命,天?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呵!好一个替天?行道?,你?究竟是替天?行道?,还是打着这个名义排除异己,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父皇突然病重?,清醒过来便传位于你?,这件事里,又?有多少算计呢?”
谢秋莳眼睫轻颤,左眼落下一滴泪来,她甚至不敢面对“弑父”二字,而她的母亲,竟然就要将这弑君弑父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只因为她杀了该死的人,只因为她不心向世家,而是心向黎民百姓。
皇后侧过头去,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她太愤怒了,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这么像她父亲,如此冷酷无情,将屠刀落在?亲人身上。
谢秋莳这一代的皇室女?子都有一个秋字,这个字不能改,莳字则是皇后翻遍书籍,为她取得。
那时?候皇帝因为第一个孩子是公主,对谢秋莳并?不是很上心,只一心去其他妃嫔那里,想要生出一个儿子来。
周怜刚刚生下孩子没有几个月,就眼睁睁看着丈夫到了其他女?人的怀里,好不容易来她这儿坐一趟,也不怎么搭理女?儿,还总跟她诉说自?己没有皇子的难处,让她十分自?责。
可她也疼爱女?儿,女?儿一直没有名字,她担心旁人发觉女?儿不够受重?视的事情,明里暗里欺负女?儿。
所以?她选了几个字,让皇帝去选。
皇帝确实对女?儿不太满意,但也不是毫无感?情,毕竟是第一个孩子,总归是特殊的,因此在?一众字里,选出了“莳”字,还给谢秋莳封号长安,希望女?儿能长久平安。
秋莳,有秋实之意,果实累累,是皇后希望谢秋莳身边能永远围绕着一群与她同根相生的亲人,叫她不孤独,也希望她这一生播种便有收获,付出便有回报。
那是她与皇帝的愿望,可终究是物是人非。
皇后回去了,她不想再去做什么,她与女?儿算是彻底翻了脸,那也没必要再做什么了。
等到一个人的时?候,皇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和?她纠缠一生的男人要死了,而她的女?儿,也与她离了心,再不复从前。
皇后离开,沈灼灼就入了殿内。
殿里没有一个人,沈灼灼抬头就看见谢秋莳呆呆站在?殿中,明明是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她在?嚎啕大哭的悲伤感?。
沈灼灼是被方楚星拉过来的。
方楚星很清楚,自?打谢秋莳从黑山镇回来,谢秋莳与皇后的关系就变得很差,过年那会儿年宴,她清楚看见了皇后和?谢秋莳之间疏离的母女?关系。
皇后现在?来找,两人肯定会吵,她担心谢秋莳吃亏,赶忙就叫沈灼灼过来了。
两人路上碰见王治带了一群宫人出来,方楚星留下,与王治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两人聊上了,意思是让沈灼灼自?己进去。
所以?沈灼灼自?己进来了。
“安安?”
谢秋莳抬头,看向沈灼灼,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怎么进宫了?御史台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陛下榻前托孤,还让位于你?,担心你?,就来看看。”
沈灼灼走到谢秋莳身前,走近了她才发现,谢秋莳脸上有泪痕。
谢秋莳看着她,脸上笑得更难看了,她轻轻说着话,像是怕惊扰谁一样的小心,“阿灼,我是新皇了,你?不该替我高兴吗?担心我做什么?”
亲人即将离世,她却?要为到手?的皇位庆贺,这天?地下,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沈灼灼的眼泪,在?这句话话音落下的瞬间,跟着一同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