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能补救一次,次次都能补救吗?我没那么大本事。都知道你是他妹妹,如今你们公然地搅和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他?性子收敛的,都免不了要脸红一下,说这不像话,那讲惯了难听话的人,连兄妹相/奸都说得出!除非他肯悔悟,把印象慢慢地挽回一些,否则永远都别想得重用。”
令他想不到,这孩子和纳言感情这么深,只是栽个跟头的事,就值得她为他哭成这样。
她在乌云底下愣了一会儿,迟钝地站起来。
庄齐擦了擦脸说:“我知道了,您的意思是,我绝对不能再在他身边了,是吗?”
唐伯平扭过头,他从来不会替谁做决定,难免有仗势欺人的味道,传出去也不好听。
他只是又站回了为她思虑的长辈立场上,分析给她听,“你看你,本来这时候已经在准备出国,中途为你哥哥放弃了,他自己也没有落着什么好儿。你们两个在一起,难道是为了互相耽误前程吗?我不想看到这样。他再好,也不值得你牺牲自己。”
见庄齐低着头,唐伯平又和蔼地劝她:“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总归是从我们唐家走出去的,伯伯还是希望你发名成业,将来在自己的领域有所建树,受人称赞。你是个聪明孩子,天份不比任何一个人低,有了更高的平台,相信你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她懂了,也虚弱地抬起头问:“那这个平台是什么呢?”
唐伯平递给她一封录取通知,“你看看这个,普林斯顿的国际与政治研究,我看挺适合你的。”
庄齐看了一眼,忍不住讥笑了出来,“唐伯伯真是心疼我,这学校很难申呢。”
唐伯平心思深沉,一个小姑娘还不是他的对手,他装作听不出来,也笑说:“不会,你成绩这么好,还有拿得出手的论文,加上你们学院的推荐信,录取并不是难事,不过面试还得你自己去,时间上延迟一些,也不要紧。”
她面无表情地点头,“谢谢,非常感谢。”
唐伯平摆了下手,“别这么说,你叫了我这么多年伯伯,凭我和你爸爸的关系,你要上什么学校,我都可以为你去张罗,只要你喜欢,高高兴兴地去,将来就留在美国,也是很好的。”
“我会去的。”她说。
庄齐看了眼身后嶙峋的假山,枝头挂着的红木鸟笼,以及远处掉着叶子的金桂树。这个充斥着假意和算计的地方,让她厌倦透了。
唐伯平犹豫了一下,他说:“纳言肯让你去吗?”
“他不肯的,哥哥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说他的事没关系,但怎么会没关系呢?”庄齐雪白的面孔上浮起一个无奈的笑。
他点了一下头,“你确定了哪天走,我安排车子送你。”
庄齐说:“不必了,免得叫哥哥发现,他会和您大吵一架的,伯伯还是不要管了,我自己能去机场。”
唐伯平欣慰地说:“好,到了那边后,有什么困难你就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扛着。”
“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伯伯再见。”
“再见。”
庄齐表情木然地在园中绕行,跨出去时也没注意,被高出别地许多的门槛绊了下,孙立行连忙扶住了她,“当心一点。”
她勉强朝他露出个笑容,说:“谢谢。孙叔叔,还要麻烦您送我回去。”
“不麻烦。”
庄齐坐在车上,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眼睫压得低低的。
孙立行从后视镜里看她,好像比来时心情更复杂了,这复杂里还多了几分绝望。
她把头抵在车窗上,看着黄昏街道旁的公园,长椅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太阳在空中销声匿迹了,狂风吹得树叶刺耳地响着,路上每个人都走得很快,像后面有东西在追他们。
庄齐有些生气地想,下午还是温馨明媚的天气,怎么一下子就要下暴雨了?
孙立行送她回了西山,庄齐下车时神思恍惚,连道谢也忘了。
等她推开院门,才想起不曾和他说谢谢,好像很没礼貌。
但回头一看,孙秘书早已经把车开走了。
有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庄齐仰起头来,看见灰霾的天空搁置在门口那两棵柏树间,被切割成一道孤耸的岩峰的形状,像是没有人能攀上去的样子。
淋在头上的雨越来越多,但庄齐仍慢慢地往回走,她的步子太沉了,磕到了凹凸的青石板,猛地往前一栽,摔在这条翠绿的小径上。
手心里火辣辣地疼,她撑着地面,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试了两遍没成功,庄齐痛苦地躺在雨地里,放声大哭。
第49章 今天可以
chapter 49
短狭急促的阵雨过后, 天气湿润闷热,院里一片澄澄的浓绿,在路灯照射下, 有种过分的透亮水丽。
庄齐洗完澡,换了条清爽的睡裙, 推开窗子看了一阵, 又关拢了。
刚才在雨地里哭太久, 现在喉咙干得冒烟, 像拢着一团明火,喝了多少水也浇不灭。
不知道唐纳言去忙什么了, 到现在还抽不开身回来, 是不是在为了这件事想办法?又和去年一样,因为一桩推脱不掉的婚事, 在长辈中间赔尽笑脸、说尽好话,就为了让两家和睦如初。
他始终是个文人,还是个酸腐气很重的文人, 被束手缚脚了这么多年, 忠孝仁义牢牢地刻在骨子里,哪怕不想娶张文莉,也不愿意因为他个人的事, 影响到多年笼络下的关系。
唐纳言内心的想法, 是希望在一个比较平和的气氛下, 妥善体面地解决问题。他做到了, 但张老爷子豁达,不代表张家人人都豁达, 总有心生怨恨的。
不用说,等他晚上回到她身边, 一定会装作无事发生,照常地哄她入睡。
但她再也不能够装糊涂,就这么粉饰太平下去了。
也许哥哥这次能平安迈过去,一条个人色彩浓厚的意见,还中伤不了他的人品根基。
就算唐伯平解决不了,还有唐承制。
那么再往后呢,等到他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和一群背景更深、心术更狠、能力更强的人较量,她这妹妹是不是首当其冲,就成了别人诟病他的话把?每到选贤任能的时候,就要被拉出来公开评判他一次?大谈特谈他作风不正。
从来都是这样,离得山顶越近,路就会越窄的。
没有相当的历练和后台,在山腰就会被踢下来,留下来竞争的全是她哥哥,或是沈叔叔这一类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