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玩笑话。”梁晏紧盯着她,随着他说出埋藏的情意,胸口中憋着的一股浊气似乎也在此刻消散。“我的确倾慕于你。”
薛鹂用尽心机,还是让梁晏说出了这句话。无论他是否是意气用事,此刻薛鹂仍是会忍不住暗中欣喜,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前好似蒙了层雾气,连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魏蕴没有耐心听梁晏表白心意,气她愤地拉着薛鹂离开。梁晏并未阻拦,任由她们走了,一路上魏蕴都在用她为数不多的恶毒词汇咒骂梁晏。
薛鹂并未附和,她甚至忍不住有几分懊恼。今日的事实在是她操之过急了,早知如此,不如她孤身一人到侯府来,便不至于将梁晏逼到表白心意。也好再多些时日让她徐徐图之,待保全了名声再与魏玠划清界限。
如今看来,她便只好将过错都推到魏玠身上了。
想到此处,她打断魏蕴:“姐姐何必如此气愤。”
魏蕴拧着眉看她,说道:“我从前与你说过,梁晏最好夺人所爱,凡是堂兄意中的物件,他便费尽心思去抢走,连与周素殷的婚事都被他抢去了,如今他觊觎到你的身上,不过是将你当做玩物,绝不会娶你为妻,你竟不恼火?”
薛鹂轻笑一声,自嘲道:“恼火又如何,我没有周娘子的出身,被人当做玩物也无可奈何,除非表哥愿意娶我,若不然我还是要叫人耻笑。梁世子无意娶我,表哥便愿意娶我了吗?”
她说完后,面带期冀地望着魏蕴,而魏蕴果真偃旗息鼓,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的目光逐渐转为失望。
好一会儿了,她才说:“此事错不在你,我不会告诉表哥,日后你也不许再与梁晏见面。”
薛鹂随口应了,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即便魏蕴不说,魏玠也会很快看出来,她要早些摆脱他才是。
回府之时已经是傍晚,大片的晚霞染红天际,像是海上升腾起了熊熊大火。霞光映照,让这富丽堂皇的楼宇也变得光怪陆离,多了几分诡魅的绮丽。
薛鹂望着魏府的雕梁画栋,总觉得时刻便有美丽的精怪从阴影中冒出来将她拖走,在暗处撕咬她的血肉。
“鹂娘。”
忽然一道人声遥遥传来,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却让她莫名觉得背脊发寒。
魏玠抱着琴,站在长廊的尽头看着她,面上仍是他一贯的温雅笑意。“鹂娘,我回来了。”
第38章
魏玠回到魏府的日子比薛鹂预想中要早上许多,因此忽然间见到他,让她有种猝不及防的慌乱。
她先是心中一紧,而后勉强挤出一抹笑,快步朝魏玠走去。
“表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魏玠垂低着眼注视着她。
“事务都处理好了,想早些回来见你。”
薛鹂心像是裹了一层冷而坚硬的冰,魏玠的温言软语如同一柄小锤子轻轻敲打,只能让她的心有轻微的颤动,却不足以撼动冷硬的冰面。
“何必为我奔波劳累,我就在此处哪儿也不去,表哥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魏玠的面上多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听到薛鹂的话,他说道:“天色将晚,我们回去吧。”
薛鹂跟在魏玠身侧,目光落在被二人夕阳拉长的影子上。她瞥了眼身侧的魏玠,忍不住去想日后他得知真相的表情,还会如此刻一般平和安宁吗?
可……即便没有梁晏,她与魏玠也不会有什么往后。
魏玠在魏恒之前回到了魏府,倒也不必时刻担心被管教。薛鹂本来还想借魏恒来推拒他,这回却是不能了,忍不住忧心若是魏玠叫她去了玉衡居,想要与她温存该如何是好。
然而谁知他唤她来,竟只是想要查验她的琴练得如何了。
薛鹂不精通音律,只是以练琴为名接近魏玠,自然不会勤勉地去学习你几日下来丝毫没有精进,甚至连态度都称得上是散漫敷衍。尤其是……靠在魏玠身边,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心思全被这香气勾了过去,无法做到专心。真是怪了……同样的香,为何在魏玠身上便总觉着有所不同。
魏玠注意到她的分心,微蹙了下眉,提醒道:“鹂娘,你用心不专。”
“或许是我当真没有学琴的天分,毕竟如表哥一般的天赋卓绝的人只是少数。”
“晋炤说你这几日时常与乐安往来,今日还去了平远侯府探望他,可是因他而分神?”魏玠坦荡地发问,语气里却没有不满的意味,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询问,并未联想到她与梁晏之间的情意。
薛鹂正愁着不知如何开口,如今魏玠先问,她立刻面色一变,愁闷道:“我自知与表哥相差甚远,又岂是琴技能弥补的,即便琴练得再好又如何,旁人亦不会因此高看我。我与世子来往,不过是因他心地良善,不曾如旁人一般轻贱我罢了。留在府中,时刻都有人瞧着我,时刻都有人挑着错,说我怎配染指表哥……”
“府中的家仆如此,旁人便更不必说了,那些士族的郎君与女郎们,哪个不笑我是不自量力,等着看我日后被表哥抛弃……只有世子不曾轻贱我,还寻了机会安慰我。我在洛阳也算有个说话的友人……”薛鹂说着眼眶便红了,肩膀也随着抽泣而轻轻抖动,发髻上的蝴蝶小钗轻颤着,像是随时要扑着翅膀飞走。
魏玠微皱着眉,说道:“我以为你并不在意旁人如何想。”
毕竟一开始是薛鹂自己说,便是为奴为妾也心甘情愿。
薛鹂猛地站起身,一双泪眼怒视着魏玠:“那表哥如何想我,难道与他们有何差别?我一无所有,只求表哥爱我珍视我……可你总要娶旁人的,若是只当我是个消遣,日后不要我了,我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魏玠方才还在询问她,如今却被她话锋一转,反成了被责问的那一个。
娶薛鹂吗?
他并未不曾想过,只是薛鹂固然有趣,如今与她成婚,衡量之下却未必值得,还要等往后看时局而定。
“暂且不能娶你。”他想了想,如实答道。
薛鹂心中早有答案,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连掩饰的甜言蜜语都不说,听到耳朵里还是有些恼火。
“说到底,表哥不过是拿我当玩物,又有几分真心!”薛鹂说完,抹着眼泪冲了出去,让旁人也都看到了她伤心气愤地离开玉衡居。
魏玠坐在原地没有动作,沉默片刻后,他才若有所思地侧过脸,目光落在庭院高大繁茂的海棠树上。
姚灵慧正因薛鹂的婚事而烦心,见她从外面回来了,立刻一把拉住她,不悦道:“此时才回来,又去了何处?是不是去玉衡居找那魏玠了?”
薛鹂面上泪痕未干,问道:“阿娘且放心,日后我再也不去见他了……”
姚灵慧听她语气低落,面色沉了沉,问道:“是有人说你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