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说:“那马鞭上一股粪味儿,你动了,手上肯定也有,赶紧给洗洗吧,客气什么?!”

木棉没好气道:“我手背上有伤,怎么?沾水?”

九九就避开她的手背,只帮着她洗了洗掌心,打完香胰子之?后再洗掉,末了,又用手帕擦干净。

木棉板着脸说:“你可真是无?聊,多此?一举!”

九九一边给自?己洗手,一边絮叨着说:“木棉啊木棉,你这?个性格真是得改一改。”

“明?明?很感?动呢,偏偏还要恶声恶气地说话,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好’,然后再谢谢我嘛!”

木棉脸上有点赧然,闷闷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去看另一边了。

九九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又跟来客打招呼:“哟,裴熙春!”

裴熙春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朝她摆了摆手,算是打个招呼:“九九小娘子好。”

万道靖与学士都已经?惊住,呆滞如两只木鸡。

九九将那条马鞭也泡进水盆里,同时说:“都好,都好。”

裴熙春瞟了一眼屋内的?场景,却不?在意,而是问九九:“九九,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们?”

九九一边给马鞭打香胰子,一边问他:“你们是谁,中朝吗?”

裴熙春说:“对。”

九九搓搓搓,同时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对中朝不?感?兴趣。”

裴熙春听得一怔,转而大奇:“为什么??”

他有些疑惑:“对你来说,加入中朝,可是有很多好处的?。”

九九将那条马鞭从水盆里拎起来,目光四下里搜寻着,才?刚那么?一转,在地上匍匐了许久的?那位学士便已经?慌忙站起身来,从书架旁边扯了条干净的?抹布递给她。

九九稍觉惊讶。

学士善解人意地朝她一笑,同时鞭辟入里地开始反省自?己:“九九小娘子,之?前真是一场误会,我这?个人作风太老旧了,思想也很肮脏恶臭,这?很不?好,需要大力地改造才?行!”

又低眉顺眼,很没有节操地说:“我姓闻,望闻问切的?那个‘闻’,以后您叫我小闻就好了……”

万道靖相当震惊地看着这?位前不?久还跟自?己同病相怜的?学士。

小闻学士连余光都没有给他,只是专注又恭敬地看着九九。

九九瞟了他一眼,犹豫着说了句“谢谢”,又开始低头擦拭手里边湿漉漉的?马鞭。

她转而同裴熙春道:“你这?个人还不?错,之?前在英国公?府,我还见到?了另一位学士,人和本事都很不?坏,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裴熙春轻轻告诉她:“那位是杨学士。”

九九了然地“哦~”了一声,而后说:“之?前,也是在这?儿,就在弘文馆,有位小娘子邀请我一起就读,她说我是宰相之?妹,按理说也是可以入读弘文馆的?。”

裴熙春默然几瞬,终于说:“你拒绝了。”

“是啊,我拒绝了,”九九结束了擦拭的?动作,将目光从那条马鞭上抽离,叫上木棉,边向外走,边道:“我跟她说,先?前在万家,我曾经?接触过很多弘文馆的?学生。”

“弘文馆是东都城里最好的?学馆,弘文馆的?学生多半都是三品及以上显贵门庭的?子女,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时候万道惠在公?然羞辱我,只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主?持公?道,只有那么?一个人。”

盛夏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九九的?脸上,十?分明?媚。

九九很平静地看着裴熙春,说:“所以在那之?后,那位小娘子邀请我来弘文馆入学的?时候,我对她说,弘文馆也不?过如此?,没有来的?必要。”

裴熙春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对你而言,中朝也是这?样的?,是吗?”

“我不?会强求别人做超出能?力的?事情。”

九九说:“上一次我要来弘文馆的?时候,于妈妈和木棉拦着我,我不?会也不?能?怨恨她们,因为她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但是当日在万家,弘文馆的?学生们,是有能?力制止万道惠的?,但是他们没有。”

“纪氏夫人和万家儿女们草菅人命,横行霸道,万相公?是有能?力制止他们的?,但是他没有。”

“东都城内权贵不?法,纲纪涣乱,中朝是有能?力制止的?,但是你们没有。”

“你们所有人一起,把东都搞得乌烟瘴气,还很奇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九九说:“纪氏夫人和那几个姓万的?小崽子蠢的?蠢,坏的?坏,他们的?蠢和坏有五千,那万相公?的?恶就有一万!”

九九说:“他明?明?有能?力制止,但是他没有,那他就是在默许他们那么?做,就是在鼓舞他们那么?做!”

九九说:“中朝也是废物,你们明?明?身负奇能?,你们完全有能?力改变这?些,澄清宇内,但是你们没有。”

“你们默许这?一切发生,默许权贵们视人命如草芥,你们就是在鼓舞他们这?么?做!”

裴熙春像是第一次见到?九九一样,惊愕又专注地看着她。

“让我加入你们?真好笑,中朝是什么?很体面的?地方吗?”

九九两手抱胸,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抬着下巴:“我九九要是沦落到?了要与你们为伍的?境地,那才?真是完蛋了!”

大概是盛夏的?阳光太过明?亮刺眼了,裴熙春无?法直视,不?得不?短暂地错开了视线。

良久之?后,他带着一点无?奈与喟叹,低声解释道:“九九,你说的?很对,只是,中朝也有中朝的?难处……”

九九看着他,问:“什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