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是啊,泠香是他的娘子,可若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自有旁人等着来怜惜她。

章家来提亲前,他对母亲说过的话,他还记得的。

他说过,若娶到泠香为妻,他一定好好待她。

泠香肤色白皙细腻,腕间被他握出的一圈红痕格外显眼,章鸣珂刚瞥见一眼,那红痕便被泠香扯下衣袖遮掩住。

“我,我不是有意的。”章鸣珂吞吞吐吐,手足无措。

梅泠香已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高师兄觉得他嫁得很好,不会看轻她,也不会为她担心。

是以,她眼睫微垂,整理着袖口道:“没关系,我没事。”

她不看他,是嫌他今日给她丢脸了吗?

他最怕泠香嫌弃他,便侧过身,凝视着泠香贞静的侧颜,语无伦次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你,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是,你们都是知书达理、斯文娴雅之人,只有我书读得不好,粗鄙不堪,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就是怕有人想从我手里抢走你。”

都是男人,他哪会看不懂高泩那点小心思。

从前,高泩家贫,没能力给梅夫子治病。

可如今不同了,高泩已是官身,权势、钱财他都会有。

章鸣珂很后悔,早知今日高泩会来,他就把小妻子关在府里,不带出来了。

他那番话看似毫无章法,却打得高泩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高泩竟然看不出,眼前低声下气的章鸣珂,究竟是蠢得清新脱俗,还是精得返朴还淳。

他攥攥指骨,端起已放凉的茶,浅浅品尝,以消心火。

而梅泠香,被章鸣珂这番话说得窘迫又羞耻。

她猛然侧眸,不可思议地盯着章鸣珂。

若非有外人在,她真想不顾体统地捂住他的嘴。

她美目圆睁,怒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与高师兄自幼相识,只有兄妹之谊!”

听到这话,章鸣珂心里更酸涩。

于泠香而言是兄妹之谊,于虎视眈眈的高泩而言,只怕说成青梅竹马更恰当些。

脆弱

老天实在不公,给了高泩识文断字的才情,还让他比自己更早认识泠香。

哎,若他幼时便与泠香相识的人是他,他一定不贪玩胡闹,也好好读书去。

“对不起。”章鸣珂心里再不舒坦,面上也是一片诚恳,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向高泩施礼致歉,“方才是小弟鲁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高师兄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二,往后小弟必当如泠香一样,敬高师兄如亲兄长,绝不再出言不逊。”

梅夫子酒醒时,院中三人已是相谈甚欢,其乐融融之象。

金科榜眼,乃是梅夫子资助长大,也是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见到高泩回来,对他尊敬一如往昔,梅夫子心中快慰,晚膳也想饮两杯。

可他身体本就不好,中午已然喝多了,自然是一屋子都拦着他。

晚膳没喝成酒,倒是喝了许多茶。

离府前,高泩同梅夫子话别,告诉他,此番回京后,会设法寻找名医为梅夫子治病。

而章鸣珂呢,虽没有什么底气,也顺着话头,放下几句豪言壮语表孝心:“爹您放心,您治病的事儿包在小婿身上,小婿必定请所有亲朋好友一起打听,一定能找到能医好爹的神医!等爹好了,咱们再一起痛饮三百杯!”

这厢,泠香还在屋子里与阿娘话别。

她拿出几张银票塞到许氏手中,许氏却不要:“娘不要,袁太太给你爹诊病的银子还有不少呢,等不够了,娘再找你要。”

方才,女儿已告诉她,昨日敬茶,袁太太给封了足足一万一千两银票。

袁太太看重女儿,许氏便再无一丝顾虑担忧,也不多留梅泠香了:“时候不早,你且快回去,婆母面前记得嘴巴甜一些,她教你什么你便用心学,你爹有阿娘照顾,你也不必时时担心。”

走到门槛处,想起一事,又忍不住拉住泠香的手絮叨:“婆母看重你,你不必靠生孩子站稳脚跟,平日里注意着些,等里里外外的事都学会了,再考虑不迟。”

原本梅泠香还舍不得走,想多留一会儿,陪阿娘说说私房话。听到阿娘说起这些,她脸皮薄,登时红若云霞:“阿娘,您别说了。”

“阿娘面前还不好意思。”许氏含笑摇摇头。

等到把人送到巷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许氏回到小院,抬眼看到女儿闺房漆黑一片,这才心疼不已,低低啜泣。

梅夫子听见低泣声,过来搂住她肩膀,似埋怨似感慨:“你呀,我说让她和离你不肯,馥馥跟人走了,你又舍不得。”

许氏捶了他一下,小院传来阵阵咳嗽,啜泣声渐渐听不到了。

马车里,梅泠香也不自觉地落泪。

章鸣珂本同她说着话,借着壁灯的光亮,看到她衣襟处洇湿的斑斑泪痕,慌张地捧起她小脸,才惊觉小妻子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了?若是舍不得,我明日再陪你回来看爹娘?”章鸣珂抽出她手中帕子,笨拙又怜惜地替她拭泪,可刚擦干,又有晶莹的泪滴坠落眼睫。

佳人湿漉漉的睫羽微微发颤,章鸣珂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发颤:“要不我现在就叫车夫掉头回去?”

说着便要侧身吩咐,却被梅泠香拉住。

这会子,她似乎格外脆弱,依在他襟前,轻轻摇头,闷声道:“不用,一会儿就好。”

在梅家与爹娘重聚有多欢喜,这会子离家就有多难受,夜色笼罩天地,泠香忽而生出一股惊怕,若她改变不了结局,爹爹便只有不到一年的寿数了。

她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肩膀,真如她说的那般,在他襟前靠了一会儿,便止了泪,语气如常同他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