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梅泠香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他什么。

罢了,她又不是他的长辈,甚至还比他小一岁,管不到这上头。

他爹都没掀棺材板,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这次就不去袁氏那里告状了。

“别跟我娘告状啊。”章鸣珂想起来,叮嘱一句。

梅泠香没理他这幼稚的叮嘱,随口问:“母亲一直忙于家业,少爷小时候,多是员外教养的吧?”

“是啊。”章鸣珂颔首。

有人陪着,好是好,可又像多了个监工,叫人想偷懒也不成。

章鸣珂咬咬牙,将发酸的腰跪直了些,才玩世不恭解释:“我爹自己也爱玩,所以乐意陪我玩,骑马、蹴鞠都是爹教我的,他哪儿都带我去,被我娘狠狠骂了一次就不敢了。后来,我就跟府里的下人玩,我那时候调皮,爱跟人对打玩,爹就请了个师父来教我武艺。”

说到此处,他摸摸胳膊、摸摸腰,龇牙咧嘴说得绘声绘色:“习武太辛苦了,一天练下来,这儿也疼,那儿也疼,我就哭着闹着不练了,正好也到了进学的年纪,我娘怕耽误我读书,才没硬逼着我学,可算逃过一劫。”

章员外的名声可不好,跟章鸣珂的不好还不一样,泠香静静听他说起幼时的事,忽而觉得,章鸣珂拿章员外牌位当地垫,这报应还算是轻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章员外呢,只会带孩子吃喝玩乐,还哪儿都敢带去,哪个盼着儿子成材的亲爹能干出这事?

泠香心里清楚,章鸣珂长成纨绔子弟,不肯吃苦用功,只图一时享乐轻松,章员外功不可没。

如今章员外已逝,章鸣珂也已过了十八生辰,到了该自己独当一面的年纪,是以,她说出口的话,并非哄孩童的委婉语气,而是透着些灼人锋芒。

“哦,原来少爷习过武,只是习武不成,读书也不就。”梅泠香小嘴一张一合,轻易便给了他这样的判词。

章鸣珂一听,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脑中嗡嗡作响。

她的话虽无情,却也没说错,他可不就是文不成武不就么?

怔愣片刻,章鸣珂蹙眉,他不太服气,也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这般说他。

没等他来得及开口,梅泠香语气又和软如常,温文有礼:“我知道这并非少爷本意,少爷有心做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好夫君的,不是么?”

一时间,章鸣珂竟分辨不出,眼前佳人究竟是在恭维他,还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不知不觉,已是子时。

章鸣珂起身时,腿脚早已僵麻,找不到知觉。

多福扶着章鸣珂往积玉轩走,梅泠香扶不动,便拎着食盒跟在章鸣珂身侧。

昨夜没睡,今日又到现在没进食,章鸣珂深一脚浅一脚迈进积玉轩,脚像踩在棉花上,额角还沁出冷汗来。

刚进院门,身侧一缕香风,梅泠香已越过他,冲丫鬟们吩咐:“松云、金钿,快去把留给少爷的膳食端到屋里来。”

梅泠香给他留了饭菜,且有他垂涎多时的笋煨火肉。

章鸣珂饿得很,持箸的手不自觉发颤,他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

身侧佳人并未嫌弃他吃相不雅,温言软语劝他慢些莫要着急。

章鸣珂只觉这女子实在温柔知礼,不由自主听从她。

待肚子吃饱,理智不再被一时的感动支配,章鸣珂终于回过味儿来,越想越不对劲。

梅泠香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耍着他玩儿呢是吧?!

他满腔愤慨,回到屋内,绕进内室,想跟梅泠香好好掰扯掰扯。

哪知,刚到屏风后,便见梅泠香正朝跋步床里躬身,整理着床帐内的锦衾。

听到脚步声,她回眸,卸去珠翠的青丝如缎,柔柔垂散于佳人折低的纤腰侧。

烛光莹莹,佳人朱唇轻启:“少爷洗好了么?洗好了便上床歇息吧。”

同房

子时过半,夜凉风清。

不止小夫妻尚未成眠,积金堂的寝屋也亮着灯。

“奴婢悄悄去瞧过,少爷、少奶奶已回房,没起争执,好着呢。”范嬷嬷坐在床边,替袁太太掖被子,忍不住感慨,“少奶奶晚膳时分便去陪少爷说话,两人直说到子时,就咱们家少爷那性子,饿着肚子,眼睁睁看着少奶奶用膳,竟也没闹。太太您说,稀奇不稀奇?”

“怕不是他没闹,是被泠香安抚住了吧。”袁太太知道自己的儿子,本性不坏,大少爷脾气却也不小。

袁太太眼角眉梢笑意更深,眼尾岁月磋磨的纹路也透出欣慰知足:“六哥儿也算傻人有傻福,娶到泠香,是他的福气。”

言毕,她眼睛一亮,吩咐范嬷嬷:“再过两个月便是浴佛节,到时你记得,比往年多添一倍香油钱。”

保佑六哥儿与泠香和和美美,日子平平顺顺。

“好,奴婢记下了。”范嬷嬷笑应。

见袁太太脸上倦色愈浓,范嬷嬷帮她放低锦枕,顺手解下枕头那一侧的锦帐:“太太放心安歇,菩萨会保佑太太早日抱上大胖孙子的。”

袁太太面上含笑,合上眼皮。

她倒不着急抱孙子,只盼有泠香管着,儿子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撑起门楣。

否则,以他现在的德性,恐怕很难指望他做个好父亲,别跟他那死鬼爹一样,便谢天谢地了。

这厢,积玉轩寝屋里,软帐也已垂拢。

垂拢的软帐外,整整齐齐摆着两双寝鞋。一双宽大,一双小巧,皆是新婚新制的大红缎面。

寝鞋成双成对,软帐里头的人,亦是成双成对,只气氛有些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