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一处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官府给清扫过的匪寨,有不少地方还残留着当年战斗留下的痕迹,凌乱破烂脏污不堪的,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已经腐烂了大半的木头,这群人竟就这样住在这里,也不说要清理打扫上一下。

院里只有一个汉子窝在那里打着呵欠,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被戚长夜一个手刀给劈晕在地,阿茂眼睁睁地见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根绳子出来,三下五除二地将那倒地的汉子给捆绑得结结实实,连嘴里面也塞上了块东西免得他不小心发出声音。

戚长夜这一切都做的格外流畅自然,压根没给阿茂一点发挥的空间,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整理袖子的戚长夜,再看了看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呢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的汉子,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虽说匪寨的面积不小,但排除掉那些已经不能住人的地方,余下可供搜查的空间便也不是特别大了。戚长夜与阿茂分头行动,阿茂去了一间被用链子缠绕着大门的看似像是柴房的房间,大门锁得严严实实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阿茂虽然不会撬锁但这根本难不倒他,左右打量了下后直接翻身翻到了屋子上面,掀开顶上盖着的茅草便要去翘上面的木板,本来这房子就很是破旧了,里边有不少木板都坑坑洼洼的,阿茂折腾起来倒也没费上多少心力,很快就在那儿忙活起来。

戚长夜很想说这孩子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寨里有人被发现啊。

他则去了灶房里面,根据房子顶上的烟囱就能辨认出究竟哪间才是灶房,这间屋子倒是没有被落上锁,戚长夜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

进门直奔人家的米面粮油锅碗瓢盆,从碗筷的数量上面便能判断出寨子里面究竟有多少汉子居住,戚长夜快速巡视一番,有些讶异地发现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少上不少。

算上镇子里的那些给他们供应粮食和物资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二十来个,甚至还没有老何头的那间专门给人干活的工队的汉子的人数多,仅凭这么点人就想单独吃下一座银矿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不过戚长夜也能理解从他带回去的那几块矿石来看这座银矿的品质应该算是相当的好,挖矿这活再怎么辛苦也是要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锄头一锄头地在土里刨食要强上太多太多。

毕竟挖出来的矿石都是他们自己去分,那是货真价实地能直接到达手里的银钱。

因着在这儿的汉子太少开采量太小的缘故,也不担心突然有银子流入市场会引来官府的注意,说难听些他们这帮人忙活好几个月采出来的那点东西还不够褚掌柜酒楼一个月的生意利润呢,毕竟只是普通村民,能发展出这样的规模也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戚长夜在灶房里面转了一圈,刚巧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茂对了个正着,阿茂小跑着凑到他的身边:“哥,那屋里头都是石头。”

戚长夜点头,余光又瞥见地上的一处小门,瞧着似是一处地窖,便走上了前去缓缓将门给拉了开来。

这地窖要比戚家的那个更大更深,从外面瞧着底下一片漆黑,且从门里隐隐透出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儿的难闻的恶臭气息,闻起来几乎直冲天灵盖,阿茂在瞬间就捂住了鼻子,转过头去险些直接干哕出来。

戚长夜有些熟悉这样的味道,他毕竟是常常要去山里打猎的,通常每隔三五天才会去一趟固定好的陷阱,偶尔也不是没遇到过已经腐烂了的死去的猎物,那股味道同这其实也差不太多。

他在地窖前面犹豫了片刻,从腰间的赵岁岁绣的香囊里面摸出了个火折子,示意阿茂在上面等着消息帮他警戒下周围,又取了条帕子出来折了几下掩住口鼻,深吸一口气后便踩住梯子缓缓走了下去。

那味道应该并不是死尸,死人的味道远比这还要深刻难忘,否则戚长夜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进到地窖里面,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什么尸毒就不好了……但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烂在下面了,只有肉类腐烂才会产生这样的味道,戚长夜顺着梯子向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止直接将火折子给燃了起来。

火光微弱,但也能够勉强视物,只不过是看到的东西多少有些模糊不清,微薄的光线从入口处照射下来,这似乎是山寨里面的类似于囚牢一类的地方,地窖下面划分开了好几个隔间,最角落的一间里面隐隐传来人的呼吸声响。

非常粗重,嘶哑难听。

戚长夜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地窖本来就不如户外那般通风,越往里走味道越重,周边地上零零散散地扔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带着血迹的麻绳,血迹暴露在外面太久会逐渐地改变颜色,那截麻绳都被染得棕黑。

戚长夜面不改色地走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更加剧烈的恶臭气息猛地袭来,戚长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巴掌大的房间里面用着麻绳捆了三个汉子,分别将他们拴在墙壁床脚,其中一人面部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腰部以下被血迹浸染的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

戚长夜朝着他的脑袋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看向紧靠着墙的两个汉子,其中一个他不认识,另外一个……

那人似是畏惧极了,抱着脑袋就要往墙角里缩,看那架势恨不得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挤进墙缝里面,戚长夜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一动弹就扯到了身上的某些伤处,顿时又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支支吾吾地也听不清在喊些什么,戚长夜终于借着朦胧的火光瞧见了对方的脸。

是雨婶子那个失踪了小半个月的儿子。

第120章

郑家宝听见有人进来, 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声音嘶哑嗓门凌厉,远远听着格外渗人, 连正蹲在地窖口盯着昏迷着的汉子发呆的阿茂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豁”地一下站起身来,扬声朝着地窖里面喊了起来:“戚哥?你没事儿吧?”

他这一喊,郑家宝顿时叫的更疯狂了。

戚长夜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试探性地朝着郑家宝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抬手在人面前摆了几下,没等说话就见着郑家宝发疯一般锤打起面前的东西,连带着另一个戚长夜不认识的汉子都被吓得颤抖起身子。

郑家宝是认识他的,却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 行为动作里都是说不出的恐惧, 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太正常。

别是被吓得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戚长夜心里这样想着,倒是也没伸手动他, 而是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汉子身上。

方才他只是略略瞧了一眼,却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因着这人倒在地上的缘故刚刚倒是没能看清他的样貌, 戚长夜想了想,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扣住这人的肩头微微调整了下他的姿势,执着火折子的那只手也靠得更近了些。

戚长夜的疑惑没维持太久, 凑近细看方才发觉, 果然又是一个他的熟人。

……是杨东村的癞子。

戚长夜只知晓他和孙二都失踪了,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想到似乎已经顺利地与那些汉子融入到了一处的孙二……具体经过应当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想象。

戚长夜确定了两人身份就没再动他,转身便要先回到地上给外面传讯,他这边才刚有动作就听到背后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转头才发现是那个他不认识的汉子猛地跪在了地上:“这位、这位爷……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是被骗来的!求求您救我出去吧!”

汉子脸上糊满了泪水,眼底青黑下巴上也长满了青茬,也不知晓这段时间在这受了多大的折磨,戚长夜微微叹了声气:“问你些事情。”

汉子连连点头:“您问!您问!我保证什么都说!”

戚长夜想了想:“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总共有多少人?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汉子的手被绑着擦不了泪,只得狼狈地偏过头去在肩膀上蹭了几下:“他们都是之前这山寨里的山匪后代,当年朝廷下令剿匪,只斩首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匪徒,余下的那些罪行不是特别严重的多被直接放回了乡里,这群人就是那些山匪的子孙。”

那些年的动乱实在是太严重了,以戚五的年纪对于这事毫无印象,却也曾经听人提过不少次那段时间有多绝望,几乎可以说是三步一贼五步一匪,村镇县里就没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一个村子里才多少人啊?几个山寨加在一起人数甚至比村落还多,全部杀了实在是不太现实,不杀吧官府大牢里也塞不下这么多人,最后只得划了几道量刑的界限,罪大恶极者杀,其余人等分别按照所犯罪行处以几年不同的劳役,待到他们劳役期满便就直接放回原籍回去种地了。

当年官府并没有发现这处银矿的存在,这处山寨里的山匪数量本就不多,又有不少人直接死在了剿匪的过程当中,活下来的几个人便悄悄在暗中达成了协议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这才导致朝廷对于银矿的事毫不知情。

起初这些山匪的后代们也是踏踏实实地做了几年事情种了几年田地,不过种一年地才能赚到多少银子啊?有一个人无意间从父辈那里得知了这事,越想心里便越是激动,尽管他很想将这件事情给瞒了下来自己一人将矿给独吞,奈何开矿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活计,最终只得重新联系了其余那些山匪后代,又在周边拉了些人进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以着做工的名义骗了不少人来,有人听说是这种掉脑袋的活计当场就想反悔不干,结果……结果……结果就被活活打死了!尸体就埋在西边那侧的院墙下面!”

“他们招人前都会提前打听下对方的家庭,最好是那种没什么亲戚的或者失踪以后没人去找的,再不就是骗人说是商队要去外面远行、又或者是县里或者其他镇上的活计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的……”,汉子在旁喃喃自语,戚长夜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赵岁岁的那个说是要去与人跑商结果却被打死在了外面的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