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谷并不是件轻松的活计,往往需要牲口在旁协助,不过他们带的粮食数量不多,两个哥儿一个女子三人合力忙活了一阵,很快就将粮食给收了下来。

赵岁岁带来的粮食斤重本来就少,去掉那些稻壳杂质余下的就更轻巧了,这几个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将场地附近散落的稻壳清理干净后就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小徐娘子似乎还是有些挂念着村长家的事情,赵岁岁和渔哥儿都很了解她的性子,也不拦着她继续回去凑这个热闹。不过他们两个自己倒是没什么再往下看的想法了,三人自此分成两路,两个哥儿带着大狗去了村里的另一户人家,小徐娘子则转身回了村长家门口继续候着。

这户人家赵岁岁倒也不算特别陌生,他家里的林姓汉子正是当时来给赵岁岁家盖房子的村人之一,林汉子同他家娘子的感情极好,先前在山脚盖房的时候他娘子没少过来接他,与赵岁岁也说过几句话,不过交流并不算多。

赵岁岁这次是来他家购买调料的。

林汉子家种了不少的蒜,不同于旁人家都是种些青菜瓜果,他家光是蒜就几乎种了半个园子。这事说来还有些渗人,他家那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年时不时地能在柴火杂物下面看见一两条蛇,村里人说是有蛇在他家做了个窝。

林老太太格外怕蛇,那段时间被吓得坐立不安的,林老汉光是驱蛇药和雄黄粉就买了好几大包,又听说蒜这东西能够驱蛇鹅这家禽能够叨蛇,连夜在自家院子周边种了一大圈的大蒜,第二日一早又走了几十里山路去了隔壁的一个村子抓了两只大鹅回来。

到了后面他家的蛇也的确少了,就是不清楚是哪个东西起了作用,不过这习惯倒是留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没有改。

她家也是村里仅有的几户养鹅的人家。

渔哥儿小时候被鹅撵过,哭着跑了半个村子,以至于现在还不喜欢鹅这种生物,赵岁岁对此倒没什么感觉,便让他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则上前叫门喊起了林家娘子。

村里人很少在白日里关上大门,林娘子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谁呀?”

她拿着抹布走出房间,见到二人甚至小小地惊呼了起来,随即脸上露出个笑:“岁哥儿、渔哥儿,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找我家林哥的吗,他……”。

她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说到后面声音也越来越低,林家汉子是个相当踏实勤恳的性子,一有空闲就张罗着要去外面做些闲散零活赚些铜板添补家用,前脚戚家的活才刚刚完工后脚就去镇上寻摸新事了,林娘子以为戚家是又有了什么事情想雇佣她汉子去做,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把事情应承下来。

她怕赵岁岁一听林汉子不在就去找其他人了。

现在可不同于戚长夜刚开始找人时那样,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戚家的活好,中午吃的好晚上结钱快,戚长夜也不像村子里传的那样可怕,虽说闹出了报官的事情让他的名声又在村里传扬了一波,但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只要戚长夜想在村里招人做事,不知会有多少汉子蜂拥报名。

林娘子心里又惊又急。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呢,便听赵岁岁笑了起来:“谁都可以,能做主就行。是我想买一些大蒜,跑去镇上太遥远了,过来问问你们家卖不卖。”

“卖卖卖,当然卖!”林娘子心头一喜,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大蒜分为新蒜和老蒜,两种价格自然也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其是干燥还是湿润。林娘子家的蒜才刚挖出来没过多久,一头头地还湿润着,本是想着送到镇上去卖了的,既然有人愿意买,那自然是省了他们不少事情是天大的好事。

农家人似乎天生就在编织这方面存在着天赋,林娘子将他们请进了院中,赵岁岁一眼便见着了一旁的墙上挂着的成串的蒜辫,一串一串整整齐齐,无论是晾晒还是存放摘取都方便极了。

一串蒜辫上约有三十几个蒜头,赵岁岁心里估量了下,直接要了十辫蒜走。戚家也还剩了些老蒜,暂且还能吃上一段时间,回去以后拿些出来腌成糖蒜,等余下的那些全吃完时后院种的也刚好可以挖了。

赵岁岁与林家娘子商量了会儿,每条蒜辫卖他十八文钱,十条便是一百八十文整,再添几十文便能凑出一个人明年要交的税赋银钱了。林家娘子激动极了,接银子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连连在心里感谢上苍感谢赵岁岁感谢财神爷的大驾光临。

赵岁岁两手各提了五辫,大吃在旁边甩着尾巴,时不时地凑上前来嗅上一下。它似乎是想咬上一口,又似乎是想让赵岁岁将蒜辫放在它的背上,总之在他脚边来来回回晃来晃去的,赵岁岁走路也走不消停。

回家只有那一条道路,别过了渔哥儿后便只能自己往前,赵岁岁回院开了大门,洗过了手后便开始准备腌制糖蒜。

这是戚长夜曾经同他说过的,赵岁岁心里一直记着,桐哥儿正在院里拌着鸡食,见他回来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也顾不得面前装着鸡食的盆子了,小心翼翼地捧起个篮子朝他跑了过来:“阿岁哥哥!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赵岁岁顺着他的声音低头,就见篮里装着个圆滚滚的鸡蛋。

赵岁岁:“啊!”

“是阿远叔叔给我们的母鸡下的!”岁哥儿欣喜道。

远夫郎临走前将自家养的两只母鸡送给了他们,赵岁岁便将其给安置在了旧院的鸡舍里面,他们如今住在新院,那边空着也是空着,就准备用来放置些不重要的东西和饲养一些牲畜家禽,这样隔着一间院子味道也很难传到这边,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戚大哥其实不太想养太多牲畜,毕竟无论打理的多好也终究是会有些味道,不过要是养在隔壁院里便没有了这个困扰了,桐哥儿格外喜欢这些动物,四条小狗几乎都是他在喂的,戚长夜训练时偶尔也会喂上一些,反倒是赵岁岁其实没怎么管过它们。

后来戚长夜抓了野鸡野兔,一股脑地丢在隔壁,也都是桐哥儿来回忙活,小哥儿对此乐在其中。

今天一早戚桐便如往常那般过去看鸡,没想到刚一低头就见着他的脚边卧着个蛋,桐哥儿险些就将那蛋给不小心踩破了,手脚僵硬地将其给捧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咧嘴笑了一个上午。

“不过只有一个鸡蛋,还有一只没有下蛋。”

赵岁岁点头:“嗯,正常,环境改变也有可能会吓到母鸡,等它适应一段时间就也会重新开始下蛋了。”

桐哥儿又笑了起来,笑眯眯地回去干活了。

赵岁岁留了三辫蒜辫,余下的那些全部挂上等着晾干,搬了张小凳子过来坐在桐哥儿的身边,一点一点拆起蒜辫。

编制蒜辫的茎叶还葱翠嫩绿着,这些蒜苗可以切下来炒鸡蛋吃,赵岁岁耐心拆了一会儿,桐哥儿也刚好拌完鸡食,现在还没到喂鸡的时间,他便将鸡食放到附近,洗过了手后转身过来帮赵岁岁的忙。

赵岁岁实在是喜欢他的贴心,忍不住又笑眯了眼睛。

糖蒜其实并不难做,第一步就是将蒜扒皮,赵岁岁去拿了把刀来将蒜苗切下,就着切口轻轻一捻,扯住被捻出来的蒜皮用力一扯便将其给拽了下来,剥皮也不用剥的太过干净,目测留下一两层皮就可以,不用非得将蒜瓣全部剥露在外面。

赵岁岁边剥边回忆着戚长夜曾讲过的做法,是某个他和戚大哥一起忙活着做虾酱的夜晚,虾酱这东西虽然赚钱却也不是长久的买卖,一方面是用的盐多容易引人注目,另一反面也是河里的小虾虽然不少但捞起来着实麻烦,捞上来后还要处理虾须洗净小虾,一不小心就会被其给扎到手。

戚长夜接连卖了几大坛子,这东西一小瓷瓶就够吃上好几天了,能卖出这么多还是因为歩大当家往其他地方的歩氏镖局也送了一些。

用戚大哥曾说过的赵岁岁听不懂的话来讲……歩氏镖局其实就是个全国连锁,歩大当家只是本地府衙镇上的镖局总当家,再往上还有更大的领导,不过听说歩大当家在他们镖局里的地位不低,就算是在皇都里面也说得上话。

这都是戚长夜在教人功夫时从那些镖局汉子口中探听到的,他套起话来很有技巧倒也不能说是技巧,主要是戚长夜天生就长了张看起来不会主动套话的冷漠脸,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冷面汉子会关心这些,大家根本就不会防他,再说天高皇帝远地皇都离这里足有几千里远,同他说上几句也无所谓。

而戚长夜又在一些细节方面极其敏锐,就像他能从赵岁岁对周晓蝶的几句描述中联想到原主多年前在镇上吃酒时无意间听到的三言两语一般,只要给戚长夜寥寥几句信息,他能联想猜测到的内容远远超出众人想象。

不过无论是皇都还是镖局都和戚长夜没什么关系,他打听这些只是想知道利用镖局推广自己的东西以此来赚些银钱的可能性有多高。

戚长夜实在是不想像个货郎一般挨家挨户地走路推销,他更想做个每日呆在家里给别人供货的出货商,弄批东西赚上一笔一锤子买卖银钱。就像现在他和吴四之间的关系那般,他只负责提供货物,剩下的事情全部懒得搭理由吴四在旁操心忙活。

虽然自己售卖利润更大,但耗费的心血和精力同样也会多上数倍,付出往往与回报对应,戚长夜忙碌了一辈子,重活一世只想让自己放松上一些。

赵岁岁手上动作不停,心思却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连一旁的桐哥儿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沾着水渍的手轻轻碰了他几下:“阿岁哥哥?”

“啊……”,赵岁岁猛地回神,“怎么了?”

桐哥儿凑到他的面前:“阿岁哥哥是在想阿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