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也看?到那本访问册, 明明白白写着沈煜白的名字。打那天开始,乔澜心里就清楚,李满和?沈煜白原本就是一丘之?貉, 他?们?恨沈淮序,所以报复自?己。

“说是挨了打,其实也没受什么伤,”乔澜用下巴蹭了蹭沈淮序的掌心,“只是苦于没什么实质证据,沈望道又要?死保他?,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沈淮序被气得两条手臂都在?哆嗦,他?垮下肩膀,表情比乔澜看?视频时?还要?颓然。放开乔澜的下巴,转而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眼里汹涌的心疼和?自?责让人感觉他?抽空了血肉,恨不得全部填满那少的半条腿,此时?就站起?来,摆脱虚张声势的皮囊,去找伤害乔澜的人拼命。

乔澜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心惊地挤出一个笑?,再次像小狗一样蹭了蹭他?。随着时?间流逝,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曾经差点触摸过的死亡阴影,如果?不是知道了沈淮序腿残的真相,他?大概也会把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无论?是他?,还是沈淮序,大概潜意识里都在?试图给李满机会,等他?看?清,等他?新生。

结果?显而易见。

所以乔澜无比清醒地明白沈淮序自?责痛苦的原因,和?沈煜白无关,而是因为沈淮序就是这样一个强责任感的人,他?会把一切都归因在?自?己身上,乔澜的痛苦,李满的成长?,像两座大山压在?他?肩头。

乔澜忍不住想,真的应该告诉沈淮序这些吗?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从小经历太多苦难的普通人,在?直面这些之?后,只是抑郁已经可以称得上他?心志坚定的最有力证据了。

“不提起?来我都忘了,”乔澜轻轻抽了口气,他?执起?沈淮序的手,在?他?手上的疤痕处吻了一下:“我那天说你欠我的,是气话。沈淮序,你谁也不欠,你已经足够好了。”

沈淮序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你不要?死了,也不要?再赶我走?,”乔澜梗咽着,直起?身子环抱住他?的脖子,凸出来的脊柱硌在?他?的掌心,比刀还锋利,“凭什么他?们?好好的活,我们?俩要?这么痛苦?”

沈淮序顿了几秒,大手揽上他?的脊背:“嗯。”

“也不要?恨你自?己,不要?讨厌自?己,”说话间,乔澜的下巴不断磕在?沈淮序的肩膀上,他?停下来揉了揉才继续说,“你没有任何错。”

沈淮序没说话,但把他?抱得更紧了,似乎想要?把他?按进?自?己的胸骨,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该付出代价的人,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外面果?然又开始下雪,屋内蒸腾的暖气在?窗户上形成一片水雾,乔澜看?向玻璃窗,耳畔是沈淮序克制又清浅的呼吸声,他?把湿漉漉的脸埋进?沈淮序的发丝。趁着乔澜做饭,他?果?然是洗了头发,上面有很香的白兰味道。

就这么互相依偎了一会,乔澜感觉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他?的衣摆,正在?他?的肚子上来回蹭,让人难以忽略的触感。

低头一看?,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着沈淮序空荡荡的裤腿把自?己晃了下来,此时?又看?中了乔澜的腰带,正追着咬,到处都是它的口水。

乔澜轻声说:“以前欢喜也爱咬我的衣服。”

沈淮序没动,手仍然揽着乔澜的后背, 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问道:“埋在?哪里?”

“你想去看看她吗?”

“我……”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乔澜笑?了下,把搭在?沈淮序脖子上的手拿下来,端起?平安,把它抱到自?己腿上,“她自己小小一只,睡在?下面肯定害怕,我没埋。”

沈淮序用陈述的语句说:“你把她的骨灰带在身上了。”

“没有。如果?知道雇主是你,我就带来了。”

“好带吗?”

“好带,”乔澜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你手上没有戒指的痕迹了,你的戒指呢?”

沈淮序下意识地把他?惯常带戒指的左手藏在?了毯子下面:“收起?来了。”

“嗯?”

沈淮序说:“你的也摘下来了。”

乔澜皱起?眉,指着自?己手上戒痕明显的地方,认真地说:“那我让江岸一会过来的时?候,顺便去家里把我的戒指取来。”

沈淮序脸上一热,别?开视线:“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这个样子,忽然让乔澜想起?从前,沈淮序偶尔会因为他?摘戒指洗漱,忘记带回去而悄悄生气。他?生气了也不会说,只会默默地把自?己的戒指也摘下来,两个并排放在?全家最显眼的地方,等着乔澜自?己发现这是一件太小太小的事,小到乔澜原以为自?己下一秒就忘记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从记忆中扒拉出来,像有生命的初见。

乔澜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其实买一对新的戒指也不错,让我们?小欢喜也住上新家。”

沈淮序闻言半晌没动静,还是乔澜抬头,黝黑的眼珠盯着他?,才含糊着说:“再说吧。”

他?略微垂着眼睛,乔澜忽然感觉,他?刚刚哄好的人,又不高兴起?来。沈淮序的情绪起?伏很小,他?始终处在?情绪低谷里,偶尔被乔澜惹急眼了,才会鲜活一点,看?起?来有点活人气儿。

乔澜心想,难道沈淮序其实不想换戒指?但以前的那个也没有多好,钻石还被他?咬掉一个,看?起?来像缺了个角。如果?不把缺的角藏在?掌心那一侧,是很不好看?的。

话又说回来,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乔澜的思绪飘得有点远,沈淮序大概是想和?他?一起?活的,更何况他?们?完全相爱,可他?的态度又没有那么积极,虽然不再说些故意刺激自?己的话,但近乎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

“乔澜。”

“嗯?”乔澜猛地回过神?,“怎么了?”

“有人给你打电话。”

乔澜低头,就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师父”两个字,他?冲着沈淮序扬了扬手机,接起?来:“喂……”

“小乔啊,”唐师傅是公司的老人,自?打乔澜进?去,就一直带着他?,人很宽厚,“你怎么又把这个病例发给我了?你去之?前咱俩不是一起?研究过了吗?”

唐师傅的声音一出来,沈淮序就调转轮椅要?走?,像是有意回避。但被乔澜一把抓了回来,用口型对他?说:听着!

沈淮序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原地,看?乔澜从电脑下面抽出一叠写着他?名字的资料,翻了几页,讨巧地说:“师父,您最近忙吗?”

“你干不了了?要?找外援了?”

“对,我还是火候不够。”

“你火候够啦,”唐师傅语气变得有点微妙,“你就是怯场。”

乔澜瞥了眼面无表情到严肃的沈淮序。他?穿着板正的衣服,双臂架在?轮椅扶手上,腿上盖着毯子,看?不出少了半条腿,只是脸色有些白,病怏怏的。卷翘的睫毛此时?垂在?眼尾,察觉到乔澜的视线,沉甸甸地看?过来,看?得乔澜心脏漏了一拍,连忙移开目光。

“也不是……我和?病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