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书忽然停住脚步。

要说这个时节还有什么?植物生机盎然,第?一个想到的,大概率就是竹子了。

即便在深秋的寒风中,那?一根根青竹依旧葱翠笔挺。

然而,这片竹林却勾起了顾砚书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嘴角笑意?悄然淡了几分,目光幽幽地转向身?边的人。

程安然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微微仰头,刚好对上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禁问道:“怎么?这么?看我?”

顾砚书朝竹林抬了抬下?巴,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某人忘了当年在这里做的‘好事’了?”

程安然拍拍脑袋,故作苦恼:“什么?‘好事’?我好像有点不记得了。”

顾砚书用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少装傻。”

“行,记得记得。是我不好,让顾老师难过了。”

程安然忍不住笑起来,自然而然地牵起顾砚书的手,轻轻晃了晃,继续往前?走?。

顾砚书顺势反牵起她,大掌轻轻收紧,轻轻哼了一声。

十一月末,南边依旧比北边暖和一点,迎面拂来的风虽然冷,但并?不刺骨。午后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射下?来,晒在身?上还有点暖烘烘的。

沿着竹林小道往里,四?周愈发安静。

程安然眯起眼,直视着穿过竹叶稀稀疏疏透进来的阳光,浮躁的心在这一刻慢慢静了下?来。

顾砚书侧头,看着她眉目舒展的样子,温声开口:“心情好点了?”

程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仿佛肺里都?被?洗涤了一遍,浑身?都?透着一股舒畅。

听?见这句话?,她转过头,目光与顾砚书交汇:“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像不开心的样子吗?”

虽然昨晚睡得晚,但也睡了七八个小时,这些?睡眠时间对于程安然来说已经足够,并?不会让她精神?萎靡。

早上出门前?她还稍微打了点腮红,看起来气色应该不错。

“说不上来哪里怪,只是觉得你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顾砚书的视线在她那?张笑盈盈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准确来说,是你和我妈聊完之后。”

所以说,有时候比起父母,往往是天天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才更容易捕捉到你的情绪变化。

其实程安然今天回学校,不仅仅是为了看望老师,更多的是想理清自己的想法,然后和顾砚书聊聊。

所以此刻,她没再隐瞒,将昨天董云舒和她说的那?些?话?,告诉了顾砚书。

“……”

顾砚书听?完,一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合着他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高兴得睡不着觉,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枚戒指,根本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意?思。

见顾砚书一直不吭声,嘴唇微微抿着,脸上神?情从最初的愉悦,渐渐带上了一丝失落,程安然不禁担心起来:“怎么?了?”

顾砚书把视线往旁边移了移,望向那?片葱郁的竹林,目光怨念:“我就说这地方不好,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以后别来了。”

他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赌气,程安然险些?笑出声来:“人家长得好好的,你怪它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没准过会儿你还得感谢它们。”

顾砚书声音发闷,像一只闹别扭的小动物:“那?你说。”

他那?委屈的样子实在太有趣,程安然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索性大大方方地笑着继续说:“我回去认真想了想,觉得阿姨说得对。”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顾砚书的反应,果然就见男人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程安然眼疾手快,直接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他的嘴:“耐心点,听?我说完?”

顾砚书如同?旺仔被?一把抓住了嘴筒子,发不出声音,只能被?迫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嗯”声,示意?程安然接着说。

“阿姨是过来人,她愿意?推心置腹地跟我谈那?么?多,也是希望我能考虑清楚,以后才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你产生矛盾。毕竟矛盾积累多了,迟早会有解决不了的一天。”

她昨晚没睡好,就是在反复思考自己到底

能不能接受两人都?不愿放弃事业,而长久分居两地的未来。

“说实话?,之前?我也想过,我们或许会一个国内一个国外?,可?一生太长,几十年的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顾砚书听?着她仿若诉说,又?仿若自言自语,眼神?里的失落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与沉思。

细碎的阳光星星点点洒落下?来,斑驳地映在两人身?上。周围只听?见竹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广播里悠扬的曲调。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彼此。

“未来太长,谁也说不准,不如只看当下?。”

程安然松开手,目光直直对上他的,没有一丝闪躲,神?色坦诚又?坚定。

“至少此时此刻,我的想法从未改变。顾砚书,我希望你我都?可?以在各自的舞台上发光,我不会为了你放弃事业,你也不用因为工作外?派的缘故,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不管是现在,还是更长远的以后,身?份与家庭,既是我们相互的羁绊,也能促使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顾砚书再次沉默,不过这次他很快开口,声音认真:“这是你发自内心的想法?”

程安然点头:“对,发自内心的。”

顾砚书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上,呼吸间是她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良久,他喟叹一声:“程老师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