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真是个趋炎附势的性子,定然是知晓日后阿醒要继承寨主之位,便从小就讨好巴结呢!”
“颇有一番道理。”
楚眠听着身后愈发声小的议论,眼里闪过讥讽,这个时候倒是聪明。
据两位阿叔说,夫人被人捅中腹部后,又被抛下悬崖的,尸骨无存。但父亲还是派出一对人马去寻母亲的尸骨,听得外出寻尸的寨民回来时,楚眠绞了绞衣袍一角,眼里闪过数日来为数不多的色彩。
可惜,那些人只找到些许零散骨头和薄布片,未曾找到尸骨。楚眠扭头瞧了瞧楚双的反应,那种痛苦不见于表皮,却让人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煎熬。
楚双低头看了看鞋尖,实在不知该作出些什么反应。她上前接过那人手中装着母亲衣物和骨头的盒子,悄无声息出去了。
冰冷的木盒,她摸着却滚烫如火,上面的花纹纹路分明该顺着指尖传到楚眠意识中,她低头瞧瞧,怎么感觉指尖麻木了呢?
怀里是母亲尸骨曝野仅剩的残余,楚眠一想到这一茬,就顿然觉得内心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上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而这份仇恨里,父亲也躲不掉。
母亲死后多日,她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若说这寨中,谁最想收留那位楚国皇子,父亲当仁不让得头筹。寨民们要粮要钱,父亲要那位皇子。各有所需,否则,他又怎会不多加阻拦,反倒事不关己一般,任由母亲被他们杀害?
夫人的丧事办了足足七日,到第七日时,灵柩前跪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楚眠与楚醒两人跪在一侧,楚眠望着门外已然恢复一片宁静的寨子,对一侧给母亲上香的楚双讲,“父亲,将母亲的棺材入土吧。”
良久之后,她得到回应。
“好。”楚双答应下来。楚眠瞧着父亲出门远去的背影,蹲下来擦了擦楚醒尚且挂在脸上的泪珠,“不哭了,日后没有娘亲,阿姐疼你。”
丧事过后,村里人只是少了个病秧子,冲不淡先前楚国送来的那些粮食、财宝、种子。哭丧过后的人们,便掀起庆祝的心思来。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下去,不能一直沉浸在伤痛中不是?”
“对啊,况且咱们寨子里今年适婚的男子又多了好几位,总不能让大伙跟着一直服丧,误了终身大事!”
“我看啊,我们该冲冲喜,不如娶妻和庆祝一起办,好好热闹一番!”
寨民们纷纷找上楚双,将冲喜的念头说出,你一言我一语,楚双最终妥协答应下来。
楚眠彼时正在旁侧帮忙清点着近日来所需修缮的屋舍,听见此事,放了笔。
“两个月后,为寨里青年迎娶新妻,开节欢庆。”
“新妻?”“欢庆?”楚眠冷笑着,欢庆什么?欢庆我娘终于入土了么?
第31章 往事浮现3
深山中,入夜,除虫鸣外,一片寂静,树叶婆娑划过热流,沙沙作响。楚眠顺着隐隐透过窗纸的月光望去,斑斑银色落在眉眼中间。
一壶凉茶下腹,冰凉着肠胃,她微微皱眉,握着茶杯的指尖泛白,另一只手捂上胃。
她眼皮无意识的不断下落,又被强撑着睁开,楚眠摇摇脑袋,被迫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拿起茶壶接着往茶杯里倒,在空中点了点。
“嗯?”楚眠睁开眼睛,瞧了瞧,没水了。
楚眠微叹一声,将茶壶放在桌子上,搓了搓了脸颊,一只手支撑着脸颊。
实在是太困了,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合眼了,她睡不着,也不敢睡。
自从得知苗寨内要冲喜,她就总是在做一个梦。梦里,她口口声声讨伐着父亲为何要杀害发妻。
夜越发深沉了,楚眠静静坐着,不知何时闭了眼睛。她突然悄无声息起身,朝床边走去,躺下,双手放于胸前,安静睡去了。
“那可是你发妻,你凭什么害她?”梦中的自己完全放弃人伦礼法的束缚,指着楚双的鼻子,双目猩红,眼泪不自觉自眼角落下,咆哮着,因嘶吼过度嗓子哑了半分。
楚眠如空气般站在梦中自己一旁,蹙眉,下意识想要否定这句话,却又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测。
楚眠轻啧,手指捏上腹部,打算狠掐一把就此从梦中醒来,她不想做这样的梦。
强烈疼痛感从腹部传来,楚眠嗷了一声,朝一侧弯弯身子,“掐狠了。”
“她使我爱慕于她,我放弃所有,陪她入了这僻壤,可她呢?心有所属为何还要招惹我?两人日日在我眼皮底下眉来眼去,如今又想为了那人殉情,可有想过我半分?”楚双猛然转身,甩过衣袍,脸上肌肉不自觉抽搐几下,看似宁静的眼神,却带有破碎中的癫狂。
楚眠的身后传来熟系的声音,距离之近,仿佛是父亲趴在自己耳边所讲,她与梦中的自己渐渐融合到一处,龇牙咧嘴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周遭暴虐气势四起。
她身子不受控制朝后转去,眼角沁出无数泪水,痛苦的感知一瞬间入脑,毫无预兆,攻入她的知觉,她只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你胡扯,母亲日日同我们在一起,哪来的这人?”楚眠大哭着,处在崩溃的边缘。
楚眠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她起身,仿佛即将要被溺死的鱼儿,疯狂喘息。
“方才那是真的么?”楚眠无声蠕动几下泛白的嘴唇,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隐入白色内袍中。
想到这一茬,楚眠意识清醒了几分,心下沉了又沉,娶妻冲喜,她倒要看看,那日谁要喜。
只是,若不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梦中为真,她与阿弟又该如何自处?父亲口中的那人又是谁?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砰砰砰!”“阿姐,起床了,父亲说,今日小皇子要来了。”楚醒软糯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来了。”楚眠慌忙掀开被褥,手指顿了顿,“这被褥是谁给我盖的?”
楚眠此刻脑内充血,实在是觉得自己毫无思考能力,她堪堪扶上床边,发软的腿渐渐有了力气,“想来是夜间凉,我自己无意识盖上的。”
楚眠匆匆收拾好,拉开房门,看向神采奕奕的小豆丁。
“走吧,去看看小皇子。”楚眠起身,牵上楚醒的手,调整一番情绪,朝主寨楼走去。
也该看看这位楚国皇室拼尽全力都要保一条姓名的小皇子,是何等模样。
两人牵着手进了主屋,楚眠朝楚双行过一礼,楚双多看了她一眼。
楚眠仍无甚表情,装作看不见父亲的异样。
“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楚双朝前摆摆手,示意两人上前,“这位就是楚国小皇子,楚承,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