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上海。"夏挚道。
"我知道。"高嘉宇下一句话把夏挚震的半死,和哥回武汉了,前天回的。"
……
隔着一颗橙色的桌球,俯身架杆的江尹一,觉察到了什么,抬起眼看着走近的夏挚,露出个轻飘飘的笑来,"来了。"下一秒,他收回注意力,一击将斜角的球送进球袋后执杆直起身来。挂在他脖颈上的两片银叶吊坠,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荡回了胸口。
看着真回来的江尹一,夏挚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的看着他,半晌才叹出口气,"不是,你真回来了啊。"
"真回来了啊。"江尹一就是在等他,扔了根球杆过来。
夏挚也爱打桌球,但他现在哪有心思哇,"你是回来看看就回上海,还是?"
"看我心情。"像是知道夏挚在担心什么,江尹一眉骨一挑,"谁还能管我?"
一句话就把夏挚堵住,他也不再说那些败兴的话,拿起球杆跟江尹一玩。
这半年里,夏挚知道自己确实变了,他想给夏颜一个安宁的生活,他现在也确实有那个资本和不做混混的选择了,人嘛,一有依托和底气,锐气就会磨掉不少从前拐的很的夏挚,现在也收敛脾气,开始用圆滑不得罪人的手段解决麻烦了。而江尹一的变化在哪呢他既没有被钱权打压下去,对什么生畏生惧,也没有倚仗钱权,变的多轻狂傲气。
"看我刚回来让着我,还是现在就剩这点技术了?"轻松打赢夏挚的江尹一调侃道。在外半年,他只是皮肤黑了一些,锋锐眉眼被五官衬托的愈发让人难以移开视线,被肤色衬深的柿色嘴唇,总是掀开来,漫出点漫不经心的笑容来。引人的要命。
看着半年不见,几无变化的江尹一,夏挚都有些恍惚了。他被拉回了很久以前的时间里,那时候他跟江尹一也在桌球室里打桌球,因为昨晚帮场子平事,老板给了一笔奖金。那时候是真开心啊。江尹一提醒他,让他留意监控,打人的时候不要被拍到,那时候他无惧无畏,张口回了句'大不了进去蹲几天'。太清晰了。时间又被猛的拉到了此刻
他说不出这种话了,他也看不上那几千几万,他彻底安于现状,也开始为了维持现状避免招惹是非。
他好像突然明白那些天之骄子追逐江尹一的原因了。人人都知道自己在模具里,人人却又为了自己想要的安定,钱权,甘愿按模具生长,江尹一不可摧折,永远自由。
玻璃罐里的珍珠和蛇【下642】
才从宿醉里醒来的女孩,枕在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的膝上,在对方逗弄的抚触和垂低下头讲她昨晚喝断片之后做的种种事迹里低语里,边反驳,边难为情的遮眼笑着。
旁边其他昨晚参加轰趴的男男女女也都渐渐醒了在这一片狼藉的豪华别墅里交颈低语。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光线让拉着窗帘的室内陡然一亮,离门口最近的女孩抬手挡了下眼,等她将手放下来时,就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身旁穿着弧形立领的粗花呢西装一男的,目不斜视,看着清冷的很。
他站在那一句话也不说,跟着他进来房间的家政,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起狼藉的客厅。
桌子上的酒瓶扑克全都被扫进垃圾袋里,插上电的洗地机也开始嗡鸣。
"哎呀,吵死了。”
"不会晚点再打扫啊。"
有人开始抱怨,有人开始到处找自己的衣服,在这样的嘈杂声响里,睡在沙发上的汪梦醒也被吵醒,旁边的女孩看到他坐起来,叫了一声'汪少',汪梦醒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站在客厅的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抬手按住他的额头,把他的头仰到沙发上又叫了他一声'汪梦醒',他那双空洞的眼才有了聚焦。
他这样子太像磕了,男人遂又问了一句来确任,"认得出我吗?"
“……童哥。”
见能认得出人,童持收回扶在他额上的手,扫了一眼身后,那些男女见他目光不善,纷纷走了,等到家政利落的打扫完整个客厅也离开,仍旧瘫坐在沙发上的汪梦醒才清醒了点,"童哥,我爸妈让你来的?”
童持没有否认。
汪梦醒皱着眉头笑了一下,"干嘛啊这是。"他知道他们现在忙成什么样,陆敖管理的家里几个洪山区的度假酒店,通过他改革创新策略做出的成绩,得到他爸认可了,放权给他在做'去地产化'的业务重心转移,忙的只有在一些经济杂志上能看到,姚诗承、童持也都是如此他们能称作混蛋,但没有哪个是不学无术的,家里正儿八经的是把他们当继承人在培养。
"好饿。”
也是刚从一场庆祝午宴离席,接到汪梦醒父母电话就过来的童持问,"冰箱里有吃的吗?”
汪梦醒还是没长大的男孩样,"不知道诶。”
童持去冰箱里找了找,即食的食物全是半边,他也工作的有些疲惫了,来了汪梦醒这跟终于能暂缓一口气了一样,帮他做了一些吃的端给了他。
汪梦醒也不挑,坐在沙发上躬身吃着,因为昨晚在这里狂欢,现在突然安静了,他跟还有幻听样,吃了一会就顿住筷子倾听起来。
童持知道他这样是为什么,学艺术,家里从他出生就把信托设立周全的汪梦醒本身就是他们中的异类,他得到的太多,他什么也不需要做,这种轻而易举的人生对应的就是无止境的空虚。童持都知道,但汪梦醒父母想让他劝说的话,他也还是说了,"做点工作吧,天天这么玩也没劲,还把身体玩垮了。"
汪梦醒听话的'嗯'了一声,他从上海回来后,其实也工作过,他能力不差,又背靠父母的人脉,很容易就能作出成果,只他和陆敖他们不同的是,被父母宠坏的他思维里就有一重和孩童无异的'任何成功都要马上获得奖励不可'的枷锁。钱这种他从来不缺的东西作为奖励,并不能让他持续的投入其中,而能让他投入其中的那个奖励,却再没有出现过。
未知。遥遥无期。
"你最近过的不错吧,听说你家跟机关合作,开始做一些国有资产的拍卖了。"汪梦醒聊起了童持的近况。
关了拍卖行的童家,搭上了这层关系,对外来说已经算'更上一层'了。
"就那样。"童持嘴唇翕动,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是愈来愈光鲜了,只讽刺的是,他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为了在午宴上衬托脖子上那件珠宝,更为了在宴会上顺利将珠宝送出去,特地将领口剪低了官太太或许不缺珠宝,却不会排斥和年轻俊美的男人交流几句。
长的再不染凡俗,为了再上一层,也不得不与世俗更难欢颜。同流。人做人时,都不一定时时开心,人做物时怕是更难欢颜。
从汪梦醒那里离开后,坐在回去的车上的童持,偶尔一瞥看见深色车窗上映的自己,怔怔出了神。现在的生活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不论如何,他总要步入这样的生活中。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在车窗外一晃而过
双臂张开架着脱到小臂的外套,手插在口袋里的青年,站在日光明亮的涂鸦墙前,蹲在他旁边的男人抬手递了根烟给他,他伸手去接,对方戏弄样的手指一屈,把烟藏到掌心,他抓着对方的手腕,直接从对方手上强抢,在他抬眼时,风吹的他额前的头发掀开了一瞬,神色生动,犹胜此刻日光。
玻璃罐里的珍珠和蛇【下643】
"高嘉宇呢?今天没跟着你?”
面对着夏挚的问询,江尹一漫不经心的回,"回来了,就让他回趟家。”
蹲在地上迎着盛烈日光眯眼睨着江尹一的夏挚,"他家不行啊?你不住他家出来租房子?"没等到江尹一的回答,夏挚就在接了个电话后将头转到后方,用武汉话和对方聊了起来。
江尹一听他说的内容,在他挂了电话后道,"还要等多久?”
"就几分钟。"倒回来的一辆黑色S680引起了挂了电话起身站起来的夏挚的注意,他目移了一下才详细的解释道,"他说还有个房还没从房东那拿到钥匙,等拿到了带我们把几套房子一起看一下。"
S680不算多低调的行政车,尤其是车停稳后,密闭的褐色车窗与沉稳的黑色车身更有种压迫感,扫了眼车牌后,有所预感的夏挚脸上放松的神色渐渐收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