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长随自种世衡年幼时就已跟在他身边服侍, 如今数十年过去,种世衡已年过半百,老长随也到了耳顺之年。若论起这城主府中谁对种世衡最为忠心, 那必定是这位老长随无?疑。可?种世衡连老长随的劝说都听不?进去, 可?见其?守约践诺的决心。
“牛奴讹的部落所在地在一座山丘上,上山之路既窄又险。如今这大雪都积了三尺厚,山路定然更?为难走。城主此行也太过冒险。不?行, 我还是点上一队人马,前去接应城主!”长髯军官将手扶在腰刀刀把上, 一甩披风, 转身就走。
“安都监, 还请带上老奴!”老长随急急跟上,跑了几步才想起苏衡三人,又回身道,“三位请先回”
“不?如把我们三个?也带上吧。”贵生道人截住了老长随的话。
“啊?”老长随闻言一愣。
“我与我徒弟是道医,我们带上急救的绷带与药物与你们同去, 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测,双方?起了冲突见了血,我们还能为受伤的将士们施以急救。至于这位”贵生道人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那领头军官的名姓。
“唐大夫,我姓孙。”孙军头主动解围道,“护卫两?位大夫是我的责任,我愿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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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髯军官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老长随心中焦急,也不?过多思量就点头应下了:“成!那便请三位跟老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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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青涧城不?过几十里的无?名丘上,牛奴讹舒舒服服地侧躺在营账里,一手托腮,一手从摆在面前的食碟里拿取肉干,扔进口中咀嚼。
这肉干是牛奴讹的心头好,由部落里手艺最好的厨子,取牛身上肉质最好的部位烤制而成,上面裹满了部落厨子特制的调味香粉,吃起来又麻又辣,特别过瘾。
“老大,那新来的汉人头头,就是那什么青涧城城主,不?是说今日?会来咱们部落参观参观,还答应了给咱带几坛好酒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呢?”坐在牛奴讹右手边第?一位的矮个?蕃人朝帐门口频频张望,一直没等到有人进来,不?由得有些?失望。
“切!汉人说的话你也信!”牛奴讹左手边首位是一位编着十来条小辫子的瘦子,那瘦子听了矮个?蕃人的话,当场发了个?大白眼,话里话外都是对汉人官员的不?信任,“要到咱们这儿,就得爬那又陡又险的山路,而且昨儿晚上还下了那么大一场雪,一脚踩下去,那雪都能没到小腿肚儿了,那些?个?汉官都怕死得很,准来不?了。”
“可?我听说那个?姓种的城主是个?守信义的。之前青涧城还没完全建起来的时候,他们往地下挖泉挖到一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那种城主许诺,只要有人凿出一簸箕碎石,就赏钱一百。那石头最后都被那些?汉人争着抢着凿穿了,种城主也兑现?了诺言,真?给那些?凿石头的人发钱了。”矮个?蕃人反驳道。
矮个?蕃人有个?汉人小妾,那小妾的娘家人就参与了那次凿石工程,领到了足足三百文钱。因此,矮个?蕃人对青涧城的这位城主倒是有些?许好感。
“不?过一些?小恩小惠,从贪腐的钱袋子里漏个?零星半点来作施舍罢了!我就不?信他真?敢冒险上山。”小辫子蕃人两?手环胸,冷哼一声。
“扎刺打说的在理。甭说外头雪深三尺,就算是个?大晴天,那些?个?汉官也没胆子上俺们部落来。这位种城主啊,定是来不?了咯”牛奴讹说完,懒懒散散地又往嘴里头扔了两?粒麻辣肉干。
“报老大,那青涧城的汉人头子到俺们大门口了。我们要不?要放他们进来啊?”牛奴讹刚断言种世衡不?会来,部落大门的卫兵就屁颠颠地跑过来通报种世衡一行已经抵达部落的消息。
“什么?真?来了?”那个?叫“扎刺打”的小辫子蕃人吃惊道。
“来了多少人?”牛奴讹坐起了身。他想的比扎刺打要多,第?一时间?问起种世衡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一、二、三、四……加上那汉人头头,统共就六人。”卫兵还真?低头掰着指头数了数。
就六个?人?牛奴讹与两位最亲近的属下面面相觑。
“走,随俺一起去迎接这位种城主去!”牛奴讹站起身拍拍屁股,豪迈地大手一挥,就带着两?位属下往部落大门去了。
“牛奴讹拜见种大人!”
扎刺打本以为自家老大会像从前那样,给那些?个?汉人头子没脸,没想到牛奴讹竟一改往日?作风,见了种世衡倒头便拜。老大都拜了他还能直愣愣地站在那当显眼包吗?扎刺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傻站着的矮个?同僚,赶紧学着老大向这姓种的汉官行礼。
“快快请起,何须这般客气!”种世衡已过知命之年,肤色因常年风吹日?晒显得十分黝黑,与牛奴讹部落里的部众肤色到十分相近。方?面阔鼻,浓眉星目,眉眼间?天生有股豪爽放达之气。蕃人部众见了,不?由自主便生出些?许亲近之意。
“种大人乃人中英杰,胆识过人,俺着实佩服!俺方?才还与兄弟们说,这大雪天的,山路难走,大人您想必不?会来了。没想到,俺刚说完,大人您就到俺们家门口了!”牛奴讹大着嗓门说。
“既答应了你们,我自然要履行承诺。喏,这板车上是答应带给你们的黄酒。”种世衡抬手示意。
“俺们这里,寻常汉人可?不?敢来。大人您非但不?疑心,还信守承诺来俺们这,还给俺们带了好酒。”牛奴讹见了那一车酒坛子,神情?很是激动。
就在种世衡一行与牛奴讹等人在帐中举杯共饮,把酒言欢时,长髯军官领着苏衡等人还有青涧城中的精锐抵达了山下。
“这山顶上便是牛奴讹的部落了吧?”长髯军官问老长随。
“正是!安都监,咱们快上山吧!城主就在上面。”老长随着急道。
“这位大人,我建议您还是再等等。”苏衡突然出声言道。
“小娃娃莫要乱说话!事关?我家大人安危,片刻也等不?得!安都监,咱们赶快上山吧!”老长随不?认识苏衡,也没听说苏衡在延州的事迹,只把他当作寻常的药童。
“谦叔莫急。这位苏小大夫不?是寻常小儿,与延州狄指使相熟,听说就连范经略使也对他称赞有加。想来定然聪慧过人,我们不?妨听听苏小大夫的见解。”长髯军官劝住了老长随。
“大人谬赞。我只是觉得,以种大人的睿智,不?会无?缘无?故行此险招。蕃人部落对汉人向来多疑,种大人为了青涧城的日?后发展,以身犯险,践行诺言,想来就是展现?我们的诚意与诚心。种大人冒雪山行,取信于蕃,用心良苦。若我们冒然上山,蕃人见了我们这么多兵马,恐怕会破坏种大人的计划,横生枝节,甚至弄巧成拙。”
苏衡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贵生道人不?由诧异地看了自家徒弟一眼。
“此言有理。”长髯军官沉思不?语。
“那咱们不?上山了?”老长随护主心切,大声道,“那万一,万一牛奴讹他硬得跟粪坑里的石头似的,没被大人感化,反倒不?管不?顾地扣下了大人,又该如何是好?!”
“那便先派人上山打探一下情?况。”长髯军官开口道,“正好延州派来支援的人马今日?抵达,按例孙军头是要与大人汇报情?况的。不?如我与孙军头一同上山,就说我是带孙军头找种大人汇报延州支援一事的,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老长随闻言立即反对:“那怎么成!万一安都监您也被扣在山上,咱们这支队伍不?就无?人指挥了吗?还是由老奴去吧。那些?蕃人见老奴年迈,也不?容易起疑。”
正僵持间?,忽有两?人一前一后推着板车下山。老长随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跟着种世衡上山的五人中的两?位吗!他忙迎上问:“你俩怎么下山了?大人呢?大人怎么样了?!”
“安都监,谦叔。”两?人向长髯军官与老长随行了一礼,“大人猜到您会来,打发我们下山,一是与您知会一声,牛奴讹对大人很是信服,正在营中摆酒设宴款待大人呢。二是派我俩回城等候延州那边派来的两?位郎中,那两?位郎中一到,立即带他们上山。”
闻言,苏衡与贵生道人对视一眼,心道巧了。
“大人找延州来的两?位郎中山上山?大人病了吗?”老长随紧张道。
“不?是,是牛奴讹的爱妻得了怪病,蕃人部落的巫医治不?好,他便向大人求助,希望大人可?以派郎中为他爱妻治病。”
“那便请二位带路吧。”苏衡站出来道。
“啊?”那二人见队伍里突然站出来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一时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