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大官爷?苏衡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队伍,心下琢磨起来。这延州城最大的官便是延州知州张存,知州再往上?,那便是

距离越来越短,那支队伍终于从黄沙朦胧中现出真?形。举着旗号官牌的旗牌官走在最前?头?开道,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之跟在后头?。那些骑兵披坚执锐,身上?的铠甲在日光下反射着金光,簇拥着最中间一支队伍,也护卫着最里头?那位长官的安全。好一副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恢宏场景。

苏衡目光一顿,他好像知道他师傅今早那一卦算的是什么了。

威严肃穆的队伍缓缓而行,城门周边的小贩们纷纷退避。等那支队伍进城远去,众人才重新开始做起买卖,吆喝声,还价声不绝于耳。

贵生道人已将那碗茶饮尽,他抹了抹嘴,将那粗陶碗还给卖茶人:“热闹也看过了,走吧,回伤病营。早则今日,迟则明日,被簇拥着进城的那位便会?来营里巡视了。”

苏衡垂眸回想了一下,方?才遥遥一望,那位大人被下属簇拥着,他只能?隐约看见那位大人的清瘦板正?的身形:“师傅,那位就是与您有一茶之缘的范大人吗?”

“不错。”贵生道人点头?,与苏衡一道慢慢往城里走,低声道,“延州城怕是要变天了。我打听到?,张大人的老母年事已高,近来入秋又犯起了老毛病。八旬老母重病难行,张大人又是个孝子,正?为此忧心如焚。如今范大人一来,他终于可以脱身了。”

原来如此。苏衡眼神一闪,也不单单是因为母亲病重需要人侍奉吧。延州为边陲重镇,又经?历了战火,如今城内一派萧条,百废待兴,延州知州这个位置谁坐谁头疼。

苏衡到?延州,已有数月,这数月以来,也就见过张存两面。第一面是在知州府衙,那次是为了商议伤病营管事权一事,第二面是在伤病营,张存来营中检查改造的情况,结果自然是很满意?。再后来,苏衡就没再见过这位知州大人了。

两次见面隔了不过半个月,但张存肉眼可见地消瘦憔悴了许多。不用想也知道,繁重的公务和与日俱增的压力压在身上?,张存这位知州若是能?睡得?安稳,那才是怪事。

不过,这位范大人本身已是陕西经?略安抚副使,总揽着鄜延路的军务,若是代?张存接任了延州知州,鄜延路财政军大权便集中于他一人之手。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位范公已年过半百,也不知身体是否吃得?消。若是能?有机会?为他把把脉就好了,苏衡如是想。

康定元年八月,延州知州张存以母老需侍奉为由,请求调回内地。朝廷应允,将其调至泽州。范仲淹迁户部郎中,代?张存知延州。

“延州交给范公,我便可安心离去了。”张存微微仰头?,任由随侍的小厮为他系上?挡风防寒的披风。行囊已于昨夜整理打点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听闻亲家公病重,亲家母离世?,三女?婿已辞官回家守丧。夏县地偏又不富裕,也不知三娘现今如何了,可有受苦。”张存踩上?上?马石,登上?了马车。车夫问他行程,他沉吟半晌,打算先回家看望老母,再去夏县看看出嫁的三女?儿。

张存共有一子六女?。六个女?儿中,长女?、次女?与三女?均已出嫁。其中,张三娘最得?张存喜爱,于前?年被他许给了他十分?看好的一位青年才俊。那青年年仅二十便进士及第,风光无限,被朝廷授官华州判官。只可惜,时运不济,初入仕途,便遭逢母逝,只好辞官居丧三年。

“倒是个大孝子,只是苦了三娘。”张存摇头?叹道。

“大人,唐大夫与苏小大夫遣人送来一个包袱,说是临别赠礼,虽不是什么金贵玩意?,但路上?也许得?用,希望您能?收下。”有长随小跑而来,在马车外禀报道。

“哦?拿进来。”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张存对这对师徒却印象深刻。

他上?任知州以来,虽勤勤恳恳,却也没有作出什么亮眼的成绩,只是平平。但伤病营的成功改革,却给了他灵感?。边关军营都有这么一座伤病营,若是能?总结出好的经?验,在陕西各营推广开,也是一件功德。于是,那日亲自视察过后,他便梳理总结了延州伤病营的改造经?验,往上?递了折子,得?到?了圣上?的赞许。这两位游方?郎中,倒是他的贵人了。

原来,那日蔺太医一语道破贵生道人的前?前?任太医丞的身份,当时营中除了民夫与伤兵,还有韩军头?与狄青。在贵生道人的强烈要求下,营内众人都向他保证,一定死守这个秘密,不与旁人言说。况且,贵生道人任太医丞的确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旁人打听这个也没什么好处。因此,身为知州的张存一直以为贵生道人只是一位普通的游方?郎中,顶多在民间有些名气?。在折子上?他也只提了“游方?郎中

春鈤

唐、苏二人”,并未引起朝中相公们的注意?。

飘远的思绪拉回,张存低头?打开那小包袱一看,发现里头?都是一些便携的药丸、药膏,还有一张巴掌大的黄纸,上?面详细写明了每种药物的用途,很是贴心。

张存心中熨帖,将这些药物重新包好,放入马车内的暗匣中,打算把这些药转送给女?儿张三娘。夏县贫苦,想来医药条件也不太好,这些药送给三娘,图个心安也好。

张存没想到?的是,这些药后来竟真?的发挥了大用处,救了张三娘一命。为此,张三娘与她夫婿都默默记下了苏衡师徒的名字。此乃后话。

给张存送药是苏衡的主意?。当初若非这位前?知州大人的支持,他与师傅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就接管了伤病营。投桃报李,张存如今卸任离去,他们师徒多少也要表达一下心意?。于是,便有了送药一事。

药一送出,苏衡便抛在了脑后。他现在正?在伤病营中给一位伤卒疗伤。

“苏小大夫,咱们这位新知州几时会?来呀?这都快晌午了。”民夫丁五急得?团团转。自打收到?新知州要来军营巡视的消息,丁五就开始坐立不安,领着其他民夫又把伤病营的地面打扫了一遍,床单被褥也浆洗得?干干净净。

“稍安勿躁。营里平时是什么样,便展现给知州大人什么样,不必过于紧张。小心过犹不及。”苏衡头?也不抬,平淡回道。

“哦,也是。那好吧。”丁五挠挠头?,冷静了下来。

苏衡替那伤卒上?好了药,取出细麻绑带正?要为他包扎,有一位民夫急匆匆地冲进营内,大声提醒道:“来了来了!新任知州大人往咱们营这边过来了!”

第48章 第48章 良相良医

“知道了。”得知范仲淹一行就要?莅临伤病营这个消息, 苏衡只是淡淡应了声,手下?动作不停, 为那?位伤卒包扎好?了伤口才缓缓起身。

“大惊小怪什么,来便来了。”贵生道人今日仍旧穿着他那?一身黑色滚边的黄道袍,头上裹着灰色头巾。他不耐烦戴道帽,平日里要?么披头散发,要?么就胡乱抓一个圆髻用头巾裹上。

营内几人说话间,一位大官在众下?属的簇拥下?进了伤病营。苏衡听闻范仲淹的大名许久,至今不得一窥真容,逢此机会, 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名动天下?的范公?。

来人年过半百, 已生白?发,但一双眼睛沉稳而?不失锐利,并?不因年岁增长而?变得暗淡, 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中散发出温润却?不刺眼的光辉。身量清瘦却?不孱弱, 身姿笔挺,傲骨铮铮,既有文士的儒雅又?不失武将的气概。

“哪位是唐大夫?”范仲淹款款开口, 温煦而?可亲。

“贫道便是。”贵生道人越众站出,拱手行礼, 态度不卑不亢。

“那?这位便是苏小大夫了?”范仲淹颔首回?礼, 又?垂眸望苏衡。

苏衡对上范仲淹的视线, 不慌不忙地?垂首行礼:“见过范大人。”

“听诚之言,这伤病营的大小事务都是你做主,你师傅只是从旁辅助,可是真的?”诚之是前任延州知州张存的字,范仲淹显然已与张存交流过伤病营的事情。

“回?大人, 此事属实。但伤病营能有今日模样?,多亏二十位民夫的辛勤打理。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苏衡不失礼仪地?回?道。

范仲淹听了,微笑点头,对贵生道人道:“唐大夫教出了一位好?徒弟啊。”

贵生道人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听多了他人的夸奖,早已没了感觉。但是旁人若是夸他徒弟,那?便是挠到了痒处,听得他浑身舒坦。不过当着营中这么多官员的面?,他还是要?装装样?子的,于是只好?压下?嘴角,敛眉低目道:“范大人谬赞。”

“唐大夫莫要?谦虚。老夫瞧着,苏小大夫着实聪明伶俐,那?便有劳苏小大夫为老夫介绍一二了。”范仲淹对苏衡微和蔼一笑。

“是。”苏衡依令上前为范仲淹引路,“大人请往这边走。伤病营共有’天地?玄黄‘四组大通铺,每个铺位都有其对应的编号……”

苏衡虽是七岁稚龄,身量却?较同辈高上许多,加上他沉稳内敛的气质,瞧着倒像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明眸皓齿,芝兰玉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范仲淹一边听着苏衡条理清晰的介绍,一边观察,暗暗点头。

苏衡领着范仲淹一行将伤病营逛了一圈,也介绍了一番营内的运作机制。范仲淹正欲提问时,有人掀开营帐入内,朗声道:“不知范大人今日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蔺太?医?”范仲淹回?首一看,却?是一位灰袍医者,那?把标志性?的山羊银须让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蔺太?医心怀黎庶,主动请缨至边关?行医,何罪之有!”

原来,范仲淹与这位蔺太?医是老熟人了。范仲淹身患肺疾,每逢秋冬必然发作,发作起来往往头目昏沉,食不下?咽,举动无力,很是磨人。严重时,甚至毫无征兆地?昏倒,不知人事。范仲淹在开封时,此病就曾发作过两次,两次都是蔺太?医出手为他治好?。因此,两人对彼此都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