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抱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泥土。知道她爱美,他赶紧往自己身上擦了两下, 这才用披风裹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月光打在她脸上,她安详的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看着?这样的她,他心如刀割。他没想到她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捍卫她的国。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道别。想到这里他慢慢收紧了力气将她用力抱紧。

他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抱着?她,仿佛抱着?的是世间瑰宝,虽然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了。

外人都道他与亡妻感?情甚笃。什么叫感?情甚笃呢,说实话,他与亡妻自小定的娃娃亲。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成亲,生娃,养家。长久的相处,让他们?更像血脉亲人一样。亡妻去世后,他也践行自己的诺言。

直到遇到了她,他方知什么叫心动。他知道这样对亡妻是不公平的,她陪他走过最苦的路,他却将心许了别的女子?。可是心意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他只能守着?他对亡妻的誓言,也给不了那女子?别的。

直到她离世他都不曾表露心意。他们?终是错过了,这一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最后以悲剧收场。

看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光线慢慢增强,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有人发现之前葬了她。

时间不等人,万般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葬了她。每填进?一捧土心就绞痛难耐。清晨山间有鸟儿清脆欢快的鸣叫声,它怎么能懂离人的伤悲。

做完一切,他骑着?马浑浑噩噩的归家。归来他就发了一场高烧。迷蒙中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贫瘠的家中。阿爹总是打骂阿娘。有一天清晨,他醒来发现身边的阿娘还没起,他要叫她起来却发现他娘身上早已冰凉一片。跟他抱着?云儿一样凉。

而头一天他娘被他爹打的浑身是伤,他那时候六岁了,又是个胆小怯懦的,他只敢窝在墙角眼睁睁的看着?他爹打他娘。听着?他爹说着?他当时并不懂的话。只记得他爹一口一个那个短命鬼。他娘听后泪流满面,她越哭他下手就越狠。若是他勇敢一点能上前拦一栏,兴许他爹就不会下手那么重,将他娘打死了。

他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他是大?将军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胆小怯懦了。

可原来他还停留在原处,他依旧是那个怯懦的小孩,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情,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她比她勇敢,敢于捍卫自己的国。而他呢,甚至要藏着?自己的出身。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有一半大?魏血统的。

也是有一回母亲被父亲打的狠了,以为他睡着?了,将他抱在怀里悄悄哭诉她对他生父的思念来。他才晓得他生父是个魏国的渔人叫钟黎,也做拉人的生意,常年?在澜江上来往于大?魏和滇国之间。当年他母亲看上生父,两人情投意合。

可惜定下亲事后没多久他生父却淹死了。母亲伤心之下又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让孩子?活下来才嫁给了现在这个父亲。

也是嫁过来多年?后她才发现这个枕边人竟是她的杀夫仇人。男人酗酒成性?,有一次酒后吐真言,说起当年他一眼就看中了她,她却眼里只有那个短命的,若不是将她那相好的打晕丢到江里,怎能现在成了他的妻。

那天他记得他的枕头都被他娘的泪水浸湿了。

那时假装熟睡的他还不懂母亲的不易。直到母亲去世的多年?以后,他长大?将一切串联起来,才知晓母亲心里的万般苦楚。

她不能告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一来她没有任何证据,官府自不会定罪。二来一旦告发,她儿子?就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而不告发,她只得日?日?与这个谋害亲夫的人同?塌而眠,受他拳脚相加。种种情绪撕扯着?她。本就失了求生的意志,加上被打伤重,伤逝只是时间问?题。

他娘去世后那丧尽天良的父亲也没落得好,转年?一场伤寒就要了命。他是跟着?大?伯家长大?的。

现在是父系社会,所以严格来说他应该算大?魏人。可看到大?魏的普通百姓被滇兵追杀,碍于身份,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背后当个胆小鬼。

云儿就像一面镜子?,她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丑陋。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要为正义而战。他不为大?魏,也不为滇国,大?义在哪儿,他就站在哪一方。

另一边,邓知州跟岳展一面积极的为所需县布防,一面调动能调动的力量支援被滇兵袭扰的县。双管齐下,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在大?魏为非作歹的滇兵短时间内被杀退了一大?半。

而这时候滇国的三?皇子?突然去世,更让他们?赢面增加。

要知道在大?魏的滇兵可是三?皇子?麾下,受他调遣。抢夺大?魏百姓的钱财也是他一力主导的。始如今作俑者死了,此时群龙无首,滇兵也就无心恋战。溃败之势更加迅速。

不过月余,邓知州就率蕲州所有差役将来犯的滇兵通通赶回了老家。这一仗打得着?实漂亮。但是结束后,谁都不知道连日?在大?人身边充当谋士和先?锋首领王晋就是山洼县的县令岳展。

他按照邓知州的吩咐,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再归来时以县令的身份站在花团锦簇的外围,与蕲州所有县的百姓一样共享这一刻的喜悦。

他本就不在乎名利,他要的从来就是这盛世太平,所幸他与邓知州成功了。只要能救百姓于水火,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都只是其次。

这日?,他正要出门被女儿小酒儿一把抱住了腿,爹爹爹~的喊个不停,指着?大?门的方向就喊“去”。岳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最近夫人总带着?小酒儿去酒楼,把她的心给放野了,在家待不住了。

奶娘要过来抱走她,没想到她扑腾的更欢了~跟只泥鳅一样,绕着?岳展的腿怎么也抓不住。奶娘讪讪的不抱也不是,抱呢一个抱不好撸住老爷一条腿,那羞也羞煞了。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听老爷终于发话了,“今日?也没甚要紧公务,由?着?她跟着?吧!到了看好你们?小姐,带着?她去县衙附近的花市逛逛。”

就这样岳展今日?出行身后比往日?多了个小尾巴。今日?的街上张灯结彩的比往日?更有年?味儿了。街上的商贩也比往日?多了两成,算算日?子?还有一旬就要过年?了。

因为今年?知州大?人亲自出面赶跑了滇兵,让老百姓心里更有了底气,对未来的日?子?也有了盼头,自然采买的东西也多。没看到路上来来往往,行人如织。

此时也就岳展闲着?,洪涛跟下人早被女儿下了任务,小手一点,没见过的看着?像好吃的一样都要称点尝尝。

等众人到了县衙,就没有一个空手的。大?家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堆零食就等着?小主子?品尝了。

县衙的后院有几间供人休息的房间。岳展让人在那看着?小酒儿,待她吃好了再带她去花市看花去。他则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数着?日?子?就要过年?了,他桌上的要处理的事务也要赶紧处理好,总不能把活儿压到过完年?吧!

就在他低头处理公务时,只见洪涛慌慌张张跑来,他不看着?小酒儿跑来这儿干嘛?洪涛这些年?历练的稳重非常,几时见他如此慌张了,必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

突闻噩耗 只见他连舌头都捋不……

只见他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大~大~大人?~”许是跑的太快了,喘着粗气?,后?面的话被他那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卡住了。

岳展看他这样, 心一沉, 莫不是小酒儿出了什么意外,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是蕲州府~邓~邓知?州的亲信徐东升来报,邓知?州突发恶疾于?昨夜子时?辞~辞世。”

岳展听后?,像被人?在后?脑勺拍了一棍子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洪涛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成一句话他就理解不了了。

他的舌头发硬, 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你~你说谁?”

“邓知?州。”

确定自?己没听错的那一瞬,他脱力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

邓大哥身体一直很好?, 怎么会突然染了恶疾?

这几年他在山洼县为县令, 多赖邓大哥百般照顾,对他如师如兄。对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才得以培植了相当的势力。

前段时?间两人?并肩将滇兵赶出了大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就是前几天他们还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怎么转眼间就阴阳相隔了?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