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对着另一个跟陈父长得颇为相似的老翁笑逐颜开的道?,“诚儿?啊,你儿?小远呀,跟你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俊俏的小郎君哟!”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立刻上前两步,与?荣有焉的回道?,“归根结底,小远还是随了?母亲您呐。”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他名义上的父亲的声音,绝对错不了?。可才不到三年,人怎么像老了?二十岁不止。走起路来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表现的多惊讶,过去的经历都不是白白经历的,他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镇定自若的叫了?一声“父亲”。

对方一听果然高?兴,引着他就往厅堂走,说备好了?酒菜,给他接风洗尘。他后来偷听到下人私语,才知道?原来是继妻难产而死对他打击太大,因而身形消瘦,身体颓败下去了?。

多新鲜啊,若是这么长情怎会为了?铜臭银子将他娘逼得挺着大肚子离府。还夫妻情深?他猜测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内情。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也无从探听了?。

她的那几年 等住了几天他才回……

等住了几?天他才回过味来, 他就说嘛,怎么一家子上上下下,从祖父祖母到姨娘们再到仆从对?他的态度跟几?年前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原来是父亲身体不好, 家里可不就只有他一个男丁了。

他冷眼看着,就连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哪怕没了母亲的庇护,在家里也无?人敢怠慢,两个姨娘对?她更是殷勤的不行,她们都无?儿女傍身, 可不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江柔今年快八岁了,也是晓事的年纪了, 知?道这?个哥哥未来会是陈府的顶梁柱, 也会主动示好。她文文静静的,看着不似她生母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再说上一代的恩怨不能报在下一代身上,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不能波及无?辜之人。本着这?样的原则,对?待这?个妹妹的示好,陈江远也释放了善意?。

只是没想到他释放出的善意?, 对?方回馈他的竟是一本页面泛黄的《幼学琼林》。见她避开众人给自己这?本书, 他颇为不解。陈江柔左右看了看, 见廊下无?人走动,才悄悄在他耳边小语道, “这?是我娘临死前给我的, 让我交给二姐。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她,哥哥若是见了,帮我转交给她吧, 这?样我也算完成了我娘的嘱托。”

既然?是那女人临死前交托的,必然?是极为重要?之物。而要?交给他姐姐,那此事肯定与她有关。到底是什么事呢?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既然?想不出,那所有的线索就都在这?本书上。

虽然?这?本启蒙书他小的时?候也学了,但是时?间久远,他还没有那种记忆力:时?至今日连注释都能一字不差的记住。而且他看的那本至今还在嵩阳城,并没有带来,所以无?从对?比。

他担心书中有诈,才来书肆又重新购置了一本《幼学琼林》,想拿回去一字一句比照看看有什么不同,这?才碰到了岳大哥。

陈思远让跟着的小厮回去给家里报信,就说不回去吃饭了,顺便也帮岳展报个信。小厮得了令就赶紧回去了。

等到了千味楼,岳展发现这?是一处刚开的铺子。与其他酒楼不同,这?家酒楼布置的分?外雅致,虽然?还是正月里,各处花瓶里就插满了灼灼盛开的鲜花,装点的整个酒楼春意?盎然?。岳展好奇,走过去摸了摸才发现竟然?都是假花,这?可是在大魏朝,不是现代,能做到以假乱真?,属实?难得。

两人因为来的早,所以在二楼选了个靠窗的好位置坐下。两人相互说了彼此的近况,岳展隐去了一路的打打杀杀,这?种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说了等于害了人家,只捡了些趣事说给他听。

陈思远也将他回府的经历一一告知?。直叹他从陈府弃子一跃成为府里的独苗,待遇跟当日回府简直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岳展也真?心为他高兴,对?他也彻底放心下来。

两人边吃边聊,陈思远聊完自己,突然?话锋一转,满眼认真?的问岳展,“岳大哥,你觉得这?家店怎么样?这?里的饭菜合意?吗?”

岳展点点头,“环境布置的让人一进?来就身心愉悦,饭菜嘛,应和了千味楼的名字,不仅南北菜系都有,最重要?的是竟然?重现了很多古书上菜方和点心,这?家店的店主应该是个有巧思之人。”

陈思远听后,嘴上的酒窝更深了,“这?老?板啊,你也认识。”

“哦?我竟不知?我交友什么时?候这?么广了,还认识这?里的老?板?”

正说着最后一道菜也上来了,“这?是千山酥。”年轻的女子一边上菜一边介绍。

千山酥?名字起的好呀!大气!只是他们好像没点过这?道菜呀。

“我不记得点过这?道点心啊!你是不是上错了。”岳展抬头见是个陌生的女子,她打扮普通,穿着灰褐色长裙,头发盘着做妇人打扮,五官并不出彩,脸上长有很多雀斑,唯有一双眼睛颇为灵动。

那女子听后并没有将菜撤下去,而是笑语晏晏的看着他,“没有错,这?千山酥出自白昼俯层台,千山万山月。多亏岳大哥,我们姐弟如?今才能登临琼楼,俯瞰千山。”

“你是~陈姑娘?”他慢慢站起身来,不确定的看看她,又一副问询的样子望向陈思远。

“认不出来吧?”陈思远眉眼带笑,“我刚见的时?候也被唬了一跳。我姐这?易容术现在本事了得啊!除非火眼金睛,不然?可真?看不出端倪。”之前他姐去看他的时?候没有易容,这?次他回京来千味楼找他姐,找了一圈没找见人,还好他姐先开口叫他,不然?真?是姐弟相见不相识啊!

“做生意成日抛头露面的,这?样也少些麻烦,让岳大哥见笑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美貌对有些人来说恨不能展示一二,以期获

取金钱,攀附权力、地位,可对?有些想自立的人来说却是累赘,少安宁,多烦忧,还要?掩饰一二。

“陈姑娘莫要妄自菲薄,你这?一手练的比当年更甚,现在可以说神乎其技了,在下拜服。”见他这?样夸自己,陈江冉又推让了一番。

现在店里有伙计们,自然?不需要?她,多年未见,再见免不了絮叨一番,三人一并落座又继续聊起来。

岳展见她盘着妇人的发髻,不免多问了一句,“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亲了?”

说到这?个,陈江冉先给二人斟茶,坐定后又抚了抚耳际的碎发,故作轻松的说道,“是啊,这?是去年的事了。”

“成亲?什么成亲?”小远听着云里雾里的,不是装扮成这?样,只为掩人耳目吗?岳展侧头见小远一脸惊讶,他竟不知?情?

“我本也打算要?告诉你呢,你迟早也会知?道的,只是这?个事就说来话长了。”她对?着小远眼神永远像母亲一样温柔。

说着她开始陆续讲起她这?几?年的经历。

刚开始她在嵩阳城卖她的针线活,她做的腰绳上的花朵栩栩如?生,岳展当时?就建议她可以做假花花束,尤其是秋冬时?间,百花凋零的时?间肯定大卖。

她按照他的思路开始尝试着做。真?正做起来好像也不难,将布印染折叠后,粘在绿色的假枝上再修剪修剪,一朵栩栩如?生的鲜花就在她手里诞生了。这?方面她仿佛真?的有天赋,她发现易容术跟做假花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左不过是由装扮人变成装扮花儿罢了。

做到以假乱真?后,她盘了个铺子,做起了这?个小生意?,因为之前没有人卖过,而且嵩阳城位于大魏的最北边,这?里冬季时?间更长,花朵的花期非常短,开张的时?间又是冬天,所以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因此着实?发了一笔银子,赔钱的时?候没人注意?,发财了个个儿就跟闻着腥的猫一样盯了过来。

偷师的都算好人了,有人断了她印染的原料想逼她自己乖乖交出本事,还有的见她是个被除族的孤女,有手艺又有这?么大一个庄子,最最关键的是,是个这?么标志的美?人儿,就要?逼良为妾。

不过幸好危机时?刻百里山长出手护佑,这?些人才得以收敛。

那本要?强纳她的刘家,以前也知?道百里山长暗地里庇护她,只是他们非亲非故,只是以前的旧相识,那丰老?早已去世多年,想着也就明面上照应照应,不可能真?心为对?方打算,所以这?才动了陈江冉。可不想那百里山长竟然?为了个孤女,跟他们刘家撕破脸。

想他们刘家在嵩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那百里山长竟然?公然?打了他家的脸,那刘栋非常记仇,而且是个自己吃不到碗里,就把饭锅砸了的小人。

他一计不成,就再使一计。他家在京城有些门道。他使人将陈江冉的美?貌在燕王面前夸的天上有人间无?的,惹得那老?淫棍对?她垂涎三尺。他令他府里的大太?监来嵩阳城走一遭。若是那女子真?有那等美?貌就将她纳入后院供自己玩乐。

燕王是谁啊,是圣上最小的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是当年因为年纪小没有跟其他哥哥一样明里暗里进?行权力角逐,所以对?他也颇为恩宠,虽然?秦王之乱事件以后,圣上对?他的态度有些捉摸不透。但是对?他那些不着调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算他不得恩宠他也是皇室之人,更何况还有些恩宠加身的,京城里的各位大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王爷的人物,那百里家只能在嵩阳城说一不二,却真?的得罪不起这?位!

好巧不巧,这?事让刘家的谋士许唯昌知?晓了。说来他却是百里山长的学生。若不是妻子生病了,他又久试不弟,他怎会昧着良心给这?样的人家当谋士。既然?知?道了,他少不得修书一封告知?了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