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年感觉喉咙近乎要被山鬼掐断,山鬼的利爪抵在动脉上,她的眼睛和耳朵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肿胀感,每一次竭力呼吸都伴随着磨人的窒息。

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天和地混为?一体,化为?白?茫茫的混沌。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娘亲的画像,爹爹离家时的背影,面带温和笑意的江寒栖,和她嬉笑玩闹的洛雪烟,还有穿着红嫁衣的今安在。

今安在应该成功逃掉了吧……因因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羡年的手无力地垂下。濒死前?,她看到了疯女人。

疯女人在月光下狂奔,身影朦胧得像是月亮造就的一场脆弱的幻象。她与疯女人擦肩而?过,感到了她扬起的风。

那时她还不?知道疯女人的遭遇,只当她是一个疯子,驻足让出路,看着她朝山下跑去,然?后转头和今安在往山上走。

她忽然?想起了挨着林涧的那个名?字,姓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名?字叫清风。

会是她的名?字吗?江羡年无从求证,疯女人已经死了,就在她遇到她的那个夜晚,死在了那间脏兮兮的柴房里。

而?她的伴侣,则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在了山鬼手里。

名?单上的除妖师都是这?么?丢了性命的吗?

江羡年深感无力与悲哀。

离家历练前?,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也许有一天会被妖杀死。

除妖师免不?了要与死亡为?伴,她不?可能?每次都遇到比自己弱的妖,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有的除妖师图财,他们会避开?比自己强大的妖,只接低级悬赏,打不?过就跑。但她是江家家主的独女,生来就有为?民除害*七*七*整*理的责任。妖害人,她必除之,哪怕豁上自己这?条命。

可是,就这?么?死在山鬼手里,她不?甘心,相当不?甘心。

村民算计她,害她在灵力尽失的情况下对上山鬼,白?白?给出一条命,太憋屈了。

江羡年感觉自己死后会化身厉鬼,失了神?智,徘徊在白?云村里,日日找害她的村民索命。不?,最好是赶在山鬼害洛雪烟和今安在之前?变成鬼,这?样她还能?阻止山鬼残害她的朋友们。

也许真的能?在黄泉路遇到哥哥,她心想。

“啊!”

脖子上的束缚突然?松开?,新鲜空气迅速涌进肺里,江羡年猛吸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疼。她抬头看向发出惨叫的山鬼,发现她的肩膀被一只血红的箭射中。

今安在站在山鬼身后不?远处,拉弓搭箭对着她。

他没走!

江羡年说不?上看到身穿红嫁衣的少年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滋味,就好像是悬在半空中的心一下有了定处。

今安在还在那里,他在和她一起面对山鬼。

不?过若水弓射出的箭怎么?是红色的?

江羡年注意到搭在弦上的箭不?是往常见到的那种澄明透亮的水箭,而?是鲜红得像是用血凝出的箭一般。

山鬼疼得小脸扭曲在一起,捂着肩膀大颗大颗掉眼泪:“好疼呜呜呜,好疼。”

她气急败坏地转头看向今安在,脸上还挂着泪,放出的狠话也因为?带着哭腔变得黏黏糊糊的:“我要杀了你!”

今安在又放出一箭,这?次山鬼躲开?了。她冲向今安在,今安在持弓边往后退边朝她射箭。射出的箭越来越短,到后面只有不?到半支的长度。箭头不?再?锋利,射中东西就会散成一滩血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还不?够远。

今安在目测山鬼到江羡年的距离,咬牙抓起小刀又给手臂上来了一刀。流出的血汇集到残破不?堪的若水弓上,他瞄准山鬼,放开?了弓弦。

一般情况下,若水弓放出的箭都是由他灵力所化,灵力充足,弓箭也不?会有所短缺,但保不?齐也会遇到妖邪难对付灵力枯竭的时候。所以他一直备着一把小刀,为?的就是在没有灵力时放血造箭。

拉弓的手止不?住在抖。

光是召出尚且能?射出箭矢的若水弓的部分就达到了今安在的极限,更别提手臂上还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他强忍灵力压制的不?适,尽力维持着若水弓的形态,将山鬼往他这?边引。

要让江姑娘逃走。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山鬼的攻击过于密集,今安在顾不?上准头,控制着每支箭的大小,想尽可能?在数量上拖延一些时间。

终于,山鬼一个猛冲冲到了今安在面前?,一爪子打散了溃不?成形的若水弓。若水弓和血箭破裂,碎成一个个血和水造就的珠子,洒了一草地。

“去死吧!”

山鬼正要将手捅进了今安在的胸口,感到后背有危险来临,反身接住了霜华剑的剑身。

今安在看到江羡年提剑和山鬼交上了手,重新凝出若水弓,连发三箭。可他实在是撑到了极限,箭刚发出去若水弓就散了形,他呕出一大口血,半跪在地上。

“今安在!”江羡年回头喊他。

“江姑娘,别管我了,你快往山下跑,我来拦山鬼。”今安在对江羡年说。

他已经没了和对打妖物的能?力,保他就是带了个累赘。与其双死,还不?如?舍他拖住山鬼。

“要跑一起跑,要死一起死。”江羡年挡在他身前?,眼神?坚毅地看着冲上前?的山鬼。

要么?两个人一起活,要么?两个人一起死。这?么?想着,她迎上了山鬼新一轮的袭击。

长长的一条血线自羊肠小路延伸至树林,喉管被缚魂索割断的杨根顺朝洛雪烟爬去,向她伸出手求救:“洛姑娘……求你……救…救我……”

洛雪烟冷漠地看着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摸出一张血符,甩到空中,血线交错,将伸向她的那只手切成了碎块。

杨根顺的血溅到裙摆上。她看了眼裙摆,嫌脏,睥睨地上的尸体,冷冷道:“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

她杀人了。

虽然?是快要咽气的人,但她确确实实地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然?而?她并没有初次杀人的畏惧,她唯一能?感到的只有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