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鹊毕竟不是人,做事喜欢思前想后,她一向是随心所欲,见江屏躲着自己,便觉得好没意思。这日午后,她收拾了几件心爱的衣裳和首饰,又带了些零嘴,不声不响地回庐山了。
吕明湖练完剑,回去的路上看见子元真人,停住飞剑,行了一礼。
子元真人棋瘾上来,正要找人对局,见了他,笑道:“明湖,咱们师徒很久没下棋了,去你那里过过招罢。”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飞霜院,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玉树下,双腿屈起,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
子元真人诧异道:“吕黛,你怎么了?”
吕黛抬起头,泪濛濛地看着他们,用袖子擦了擦脸,站起身行礼,道:“没什么。”
子元真人道:“哭成这样,还说没什么,是不是又有谁欺负你了?”
语气中满是慈爱之意,吕黛委屈上涌,忍不住扑入子元真人怀中,道:“掌教,我在俗世认识一名书生,给他洗衣做饭,任劳任怨,这才两个月,他便背着我另结新欢,被我发现,说了几句,便翻脸赶我走,我命好苦啊!”
吕明湖知道她是被狐妖拆台,戏演不下去才回来的,见她编出这么一个悲情的故事,博取师父的怜爱,也不好说什么。
子元真人叹息道:“傻丫头,这读书人往往自命不凡,是最靠不住的。有句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何况人妖殊途,你和他本就不是一路,早点了断也好。”
吕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端的可怜。
子元真人转过脸,道:“明湖,你见她误入歧途,怎么不拦着她呢?”
吕明湖淡淡道:“她被那书生的皮相迷昏了头,我拦也拦不住。”
子元真人又一声叹息,道:“既如此,你多开导开导她,咱们改日再下棋罢。”摸了摸吕黛的头,又安慰她几句,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 将心比心
吕黛知道假扮鲁小姐,骗江屏私奔成亲,是自己不对,江屏并没有错。他被骗到这步田地,得知真相,一句难听的话也不曾说,对她已经算很客气了。
可她还是委屈,想她百伶百俐,花容月貌的一只小喜鹊,上天入地,腾云驾雾,千变万化,无所不能,除了年纪大点,哪里不如鲁小姐?她长这么大,阅人无数,看上他原本是他的福气。
鲁小姐,鲁佛鸾,一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好?难道就因为她不是鲁小姐,她对他的付出便都一文不值么?
这番委屈,别人是不能理解的,或许江屏也不能理解。毕竟男人骗女人叫风流,女人骗男人就叫无耻,无耻的她只好编出一个又一个故事,将自己变成受害者,来骗取别人的安慰和同情。
现在她身边只剩下吕明湖,这是她万万骗不过的人。她低头抽噎着,等待他的教训。
吕明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也觉得该教训她一顿,可是看她哭得伤心欲绝,说出口的话便轻飘飘的。
“你和他的婚姻始于欺骗,好比沙上筑塔,顷刻倒坏。他不能接受你,也是人之常情,莫再想了。”
吕黛等了半晌,不见下文,才知道他话已说完,意外地抬头看着他。
一滴泪水挂在她腮边,要落不落的,吕明湖伸手拭去,道:“净心禅师邀我两日后到林泉寺中清谈,听说他那里景致幽雅,晴雨皆宜,你可要同去?”
净心禅师与吕明湖差不多年纪,据说是古佛转世,佛法广大,德行清高,且风姿绝世,精通音律,便得了个妙音和尚的诨名。
这样的人物,总是很受女妖们的欢迎。但他在林泉寺修行,已有七十多年不出山门,想见他一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昔日艳名远扬的桃花三娘子被拒之门外,苦等三年,也未能让净心破例。
如今吕黛跟着吕明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见到净心,岂不欢喜?
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明湖与净心禅师相熟么?”
吕明湖道:“很久以前见过一次,并不熟悉,我也没想到他会寄帖子给我。”
吕黛不失时机道:“明湖这样的天才,谁见了都不会忘记的。”
吕明湖见她伤心之余,还不忘阿谀奉承,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马屁精。”捏出一手鼻涕,倒也不嫌脏,拧了帕子给她把脸擦干净。
吃了杯茶,吕黛坐在榻上陪他看书,眉眼间还是云迷雾锁,似乎随时会下雨。吕明湖想她小孩子心性,过一阵便把江屏这个玩偶丢在脑后了,也就不以为意。
映月斋里闲云在扫地,一名客人端详着架子上的古董,江屏坐在柜台后,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客人道:“掌柜的,这梅瓶怎么卖?”
江屏迟缓地转过目光,看向他所指的梅瓶,一时竟想不起价钱,还是闲云答道:“八十两。”
客人眉头微皱,道:“太贵了,六十五两卖不卖?”
江屏哪有心情和他讨价还价,冷淡道:“八十两,爱买不买。”
客人瞪起眼睛,道:“开门做生意,你这是什么态度?当我没钱是不是?”
闲云忙道:“您别生气,我们掌柜的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您多担待些!”
客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闲云看看江屏,叹了声气,道:“少爷,我看您还是回去罢,不管出了什么事,您这样躲着少奶奶都不是法子。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那也得在一张床上,您说是不是?”
江屏不作声,心想凭什么要我回去呢?她难道不会过来?她把人骗到这个地步,不要她负荆请罪,献献殷勤总不过分罢。
又想她毕竟是女孩子,虽然骗了我,也是我占了便宜,似乎应该大度一点。
要不然,还是回去罢。
犹犹豫豫,不觉暮色四合,江屏走进对面的酒楼,坐下吃了几杯酒。明月楼高,风中秋意已浓,浓得剪不断理还乱。
她是否也像自己一样苦恼呢?江屏这么想着,就见家里的一个小厮奔入映月斋,以为是吕黛派来请他回去的,心头一喜,不慌不忙地下楼,迎面遇上那小厮,道:“你怎么找过来了?”
小厮将他拉到一旁,急赤白眼道:“少爷,少奶奶不见了!”
江屏一愣,心想定是她耍花样,骗我回去,我才不上当,遂淡淡道:“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想必是溜去哪里玩了,玩够了,自会回来,尔等不必惊慌。”言罢,径自上楼继续喝酒。
宅子里的下人都知道少奶奶是少爷的心头肉,心头肉失踪,小厮见他这般淡定,意外且疑惑,回到宅子里,将他的话转告花眠。
花眠心知为何,替少奶奶抱不平,亲自来到酒楼,见江屏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饮酒,冷冷一笑,上前道:“少爷可是觉得少奶奶失踪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