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她的舞剧角色是按照每个人?来编排的,所?以?才会一口咬定不会换角。
林月想要的是每个自然而各有差异的人?,但她又要求所?有人?都要属于她。
张三越想越觉得?发冷,莫非林月自认为能够将他们塑造成她想要的模样?
仅仅是为了一出舞剧?
思及至此,她又有些想笑。
换作是以?前的她甚至也就是几个月前的她,为了加入林月主导的舞剧能够赴汤蹈火,天上下刀子雨都愿意去。
对?于林月来说也许是稀松平常的舞剧,对?于张三来说便是人?生的最华丽一舞。她舞蹈生命的最高峰,只是林月艺术生涯中的一个微微的起伏。
即便如此,张三也是愿意的。
本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躺在盘中,不知为何,张三却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举起自己的刀叉。
又是这样,她再度成为了一个走到半路又止步不前的胆怯者。
这份犹豫成为了点燃林月怒火的火星,在某个下午,林月大吼一声喊停,所?有人?一齐停步,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看着林月。
林月干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鼓着已?经近乎是阴鸷的眼睛瞪了他们半晌,手在身上拍找一番,最后愤怒地转向张三,“去给我拿包烟。”
张三下意识看了眼王秘书经常坐的位置。今天王秘书去医院帮林月取药了。
在忤逆林月和背叛王秘书中间张三挣扎片刻,林月怒吼起来,“还不快去!”
张三下意识往大门跑,临到门边时发现自己还穿着舞衣,又掉头奔回更衣室。
她在舞蹈包里翻找着自己的衣服,突然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盒,她捏了捏,内容物?堪堪一半。
张三把它拿出来,发现是李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小?半盒烟,大概是因为抽烟两人?闹不愉快的那回,他顺手给塞进去了。
张三捏着烟盒想了想,还是拿着它出去了。
出去一看林月已?经不在教室里面,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林老师回办公室了。”祁寒告诉她。
张三往办公室走,苏啾啾又喊住她,“林月刚刚翻毛腔了,问我们到底为什么跳舞。”
“翻毛腔是什么意思?”小?耶摸着自己漂回金色的头发问。
“发火。”张三说。
“那她翻得?很厉害。”小?耶说。
张三没有教外国?友人?S市方言的兴致,她看向苏啾啾,“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跳舞我什么都不会了,祁寒说是为了追求艺术之美?,被林月骂了。”苏啾啾幸灾乐祸,“最后他说是因为跳舞可以?不用解释自己,不像画图总有傻叉问他想表达什么,林月说这才勉强像话。”
张三推开办公室的门,林月正坐在办公椅上一脸愠色,看见她手上的烟盒才面色稍缓。
张三连忙给她点上。
林月迫不及待递到嘴边深吸一口,猩红烟头一下子亮起。
都是肺癌晚期的人?了,肺活量竟然能够一口就抽掉小?半根烟。
办公室里没有烟灰缸,在林月的示意下,张三拿咖啡杯接了烟灰。
林月往椅背上一靠,在一片烟雾中,她审视着张三。
张三也看着她。
在她眼前是一个标准的活得?不太?耐烦的女人?。林月不想死,但也不会老实受医生操控,她比起死更怕老。
“你一直有话想说。”有了烟,林月说话时明?显变得?有中气起来,她用一种可以?说是宽和的眼神看着张三,“说吧。”
张三眨了眨眼。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林老师,我觉得?我戏份太?多了。”
她饰演的白鸟从开场跳到谢幕,是群像剧里贯穿始终的线索人?物?,所?有的故事都沿着她的视角发生。
“你跳不动吗?”林月问,她分?明?知道张三说的不是这个。
“我只是觉得?有人?比我更适合。”张三回答,“比如亚历克谢耶维奇,他的言语障碍让他没有办法真正融入这个地方,就像白鸟一样只是在旁观。”
“喔,所?以?现在是你在分?析我。”林月笑起来,她夹着烟慵懒地换了一个姿势,张三终于在这具老去的躯体上找到了当时年轻白衣舞者的妩媚。
“说说看,旁观?”林月说。
“剧情虽然是由白鸟的视角来展开的,但是她除了最后,没有做出任何影响剧情走向的决定。”张三说道,“她甚至没有和其他的角色产生太?多的互动,私以?为去掉她也不会对?舞剧造成变化。”
“看来你想了很多。”林月饶有兴致道,“怪不得?你午休一直在发呆这么惊讶做什么?我一直在观察你们。”
她用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去,“你和安德烈是两种人?,白鸟只能你来跳。”
张三张了张嘴,被林月竖掌打断,“你为什么要跳舞?”
这个问题张三已?经准备好了腹稿,她狡猾道,“艺术是最不应该谈目的的,只是为了美?与?传达。”
林月嗤得?一声笑起来,“张三,我都病得?没几天好活了,你不要用这种话来浪费我的时间。”
“说吧,为了钱?为了名?声?为了男人??还是为了什么?”林月问,“张三,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