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杯酒虽然并不是烈酒,逢了风却是上头,车子没开出多远,毓婉已觉得额角绷绷直跳,她倚在雪梅身上,心突突跳个不停,伸手按在心口万分难受。

雪梅见毓婉难受,侧手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司机也知事开得缓慢了些。

毓婉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嗓子又开始泛起酸起来,耳边嗡嗡带着回响的她恍惚抬头,视线里无论什么都是重叠的,她扑哧笑出声来:“今天我就不该来的。”

黎雪梅并没听清她含糊的言语,“嗯?你说什么?”

毓婉摇头,一直嗤嗤的笑,车子一扭险些栽在雪梅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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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毓婉耳边还有嗡嗡的鸣响,脑袋仿佛被重物猛烈撞击过般钝感的疼痛。衣物昨晚已由素兮换过了,梳洗一番准备上学。

那氏见她出来吃早饭,命素兮再为毓婉准备早点,毓婉觉得嗓子肿的厉害什么吃不下去,随意喝了两口奶酪杏仁酥茶背起画板准备上学,那氏望了望一旁神色愁闷的佟鸿仕,强打起精神喊住毓婉:“今儿一早杜家又派人来了。”

毓婉停住脚步,拿着画板的手也沉了下去,她头没回镇定的由素兮服侍穿鞋:“又做什么?”

“问你愿不愿意周末去杜家帮杜家太太去画廊挑些画儿。”所有人都清楚杜太太请毓婉挑画只是个借口,真正为的是撮合佟家小姐和杜家二少爷的婚事。

毓婉极慢的点头,“我知道了。”说完拎着画板出了门,那氏见状站起身,急急的问:“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毓婉并没回答只是坐在车里让司机开车,似乎去与不去的选择都与她无关,随父母去决定。

那氏叹口气回到桌前,看佟鸿仕将翡翠嘴水烟台又端了起来,心中怒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拽了下来,掼在桌上,翡翠烟嘴应声碎裂,她爆发般捂住脸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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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到黎雪梅,似乎有意闪躲毓婉。毓婉察觉她有些异常,在课后拉着雪梅的手问:“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害你回家晚了吧?”

黎雪梅勉强笑笑,“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天你怎么不爱跟我说话?昨天我是心理有事憋闷的,并不是真的喝醉了,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毓婉生怕雪梅被自己醉酒的模样惊吓到,一味解释。

黎雪梅并没答话,惶惶的摇头,眼睛定定看着远方,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毓婉。”

佟毓婉见她神情异样嗯的答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我可能要退学了。”黎雪梅收回视线,有些慌乱的笑笑:“其实咱们以后还是好姐妹,是吧?”她扭回头,含满水意的眼睛定定望着毓婉。

佟毓婉皱眉,连忙拉住黎雪梅的手腕追问:“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要退学呢?”

黎雪梅低下头并不回答,缓缓松开毓婉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停住,扭过头对毓婉,咬住下唇对她重重点了一下头:“对不起。”

仿佛说出这句话终于卸掉了心中的负累,黎雪梅又加速走了几步,转进教室不再理睬佟毓婉。

毓婉心中一下子慌乱起来,实在不明白怎么一夜只见身边所有的人都变了模样。母亲这样,雪梅也这样……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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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佟毓婉陪杜凌氏去温莎画廊挑选油画,杜凌氏只要出门就是一身褂裙,极少穿西式洋装。今天是宝蓝色立领褂裙,耳坠蓝宝石的珐琅耳??,毓婉则换了一身蓝色念其纱的旗袍,将头发绑成两个辫子垂在耳畔,并没多带什么首饰,反显得干净利落。杜凌氏就喜欢她并没有世家小姐骄纵的脾气,举止动作又极符合她喜欢循规蹈矩的性格,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连进画廊门也是拖着手的。

挑选五幅油画由店主包装亲自送上门去,杜凌氏偏要带着毓婉去一个常去的洋行挑个首饰来做谢礼,毓婉推脱几次,实在推脱不开只能跟着。

这家洋行常送首饰到杜家给杜太太挑选,今日有了兴致亲自上门对杜凌氏来说也是难得的散心机会。所幸上海滩还不是人人熟悉洋行买卖规矩,此高大门口并没有人出入,杜凌氏与佟毓婉下车走入易尚洋行正门,抬头正看见身着浓烈红艳的旗袍的女子妖娆从上而下,杜凌氏顿住脚步,高傲的抬起头并没说话,那女子乍见到杜凌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还是谦卑的施礼:“杜太太,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家洋行来看看?”

佟毓婉听得此人声音异常熟悉,再仔细看此人身姿,顿时煞白了脸。这眉目妖娆的女子分明就是那个和周霆琛偷情的姨太太。

杜凌氏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傲气,声调缓慢的回答:“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青萍小姐。”

杜凌氏的称呼惹怒了青萍,但又不能发作。她一双灵动的媚眼挑着,避开杜凌氏上下打量毓婉,杜凌氏见状将毓婉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青萍小姐,幸会了,这是允唐的未婚妻,佟大学士的女儿毓婉。”

佟毓婉睁大眼睛望住杜凌氏,怔怔不知如何分辨自己与杜允唐毫无关系。青萍继续挑着丹凤眼瞥了瞥毓婉,扑哧笑出来:“杜二少爷果然好眼光,佟小姐样貌果然秀气端庄。”嘴上虽然赞美,语气却是鄙夷的。

杜凌氏冷冷的回答:“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老祖宗更有门当户对一说,毓婉她不单单是样貌端庄配得上允唐,连身世也是干净无尘呢。”

杜凌氏犀利言语惹得青萍不痛快,气哼哼甩了两人蹬蹬蹬又上了楼,杜凌氏在她背后冷冷哼了一声。

这易尚洋行分上下两层,下层为洋货精品,上层为钻石珠宝。杜凌氏抿了嘴角冷笑,拽着毓婉也顺着台阶上了楼梯,毓婉拗不过杜凌氏只能跟着上了楼,两人坐在青萍旁边。易尚洋行的经理见惯了杜凌氏,立即站起身鞠躬:“杜太太,今天来挑选什么?”

杜凌氏回头拉过毓婉:“我准备给佟小姐做对红宝石耳环,有上好的红宝石拿出来。”

毓婉连忙推脱:“杜太太,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个太过贵重我擎受不起。”

杜凌氏睨了青萍:“你擎受不起,谁有能擎受得起?难道是别人?”说罢,她的目光正停在青萍身上,青萍感受到敌意回身死死挖了一眼毓婉,“陈经理,我也要红宝石。”

陈经理显然不愿得罪青萍,将红宝石托盘拿出来放在青萍面前,笑着对杜凌氏问:“杜太太,这位小姐面色白皙,不若选个粉色的宝石如何?”

毓婉还没开口,杜凌氏已经大怒:“还有没有规矩,堂堂正室戴得粉色么?”

☆、惊错春意 下

青萍似心中早有定数对杜凌氏的颐指气使轻蔑鄙夷,她并不与杜凌氏如何争辩正妾之分,翘起染着丹蔻的手指挑了一颗红宝石,下巴拱向杜凌氏一边示意经理将托盘端过去。那经理知道青萍近来颇为受宠,宁愿得罪杜凌氏也不肯得罪青萍,见青萍示意如释重负连忙端着金丝绒的托盘走到杜凌氏身边。

杜凌氏心中依旧不满,强抑心中怒火用手帕挑了一颗放在毓婉白嫩手指上比量,随即不满扬手:“没有更大的了?”

那经理怔住,偷偷窥视了青萍手中那颗,只见杜凌氏放下手中的红宝石,拽了手帕极慢的走到青萍身边,她俯在青萍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毓婉惊异发现青萍脸色顿时惨白失去血色,手中的红宝石突然从半空坠下,那经理吓得慌忙探了身子去接,闪烁了斑斓艳色的宝石完好无损的落在他的掌心。

杜凌氏气势未减,重新走回毓婉身边坐下,看也不看青萍一眼:“谢谢青萍小姐成人之美。”

整个二楼店铺刹那寂静无声,毓婉觉得胸口沉重压抑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尴尬观察青萍和杜凌氏的较量,忽见青萍猛地站起身,蹬蹬蹬走下楼去。杜凌氏对青萍的举动无动于衷,昂首吩咐经理:“陈经理,找个好些的镶嵌师父,你再给佟小姐量量指圈,这是我答谢佟小姐的东西,务必要做得精致。”

那经理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心中念着阿弥陀佛可算送走了两个魔星:“是,杜太太要的首饰,易尚何时做得令杜太太不满意过呢。”

杜凌氏并不多说,拉着毓婉走下楼,毓婉下楼后四周小心打量竟不见青萍身影。不知道杜凌氏究竟说了什么,使得青萍落荒而逃,想来定是以她最为在意的东西威胁了她。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能主持家中内务的当家主母必是眉目慈善擅掌权术的女子。眉目慈善方能得阖府上下真心代之,膳掌权术才可让阖府上下诚心服之,如此看来,此两项杜凌氏已做到淋漓尽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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