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与盛怒之下,我将师父软禁,掌控整个东吉寺,我以为从那刻起,我可以将一切改变,却发现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齿轮,身不由己。之后,我选择为赵姑娘报仇,但贾宽却已离开东吉寺。我没有太担心,我以为用不了太久,他会再来,如过往的几年一样,却没想到这人如此孬种,让我一等就是两个月。
“前几日,我在东吉寺再次见到了贾宽,寻了个借口,将他引到白鹿寺。东吉寺中守卫森严,秘密太多,我虽是掌事者,却并不能事事如我意。反观白鹿寺,我自小在那里长大,对那里更为熟悉。况且,我也不想为他这么个人渣惹上官司,若他死在白鹿寺,整件事不会与我扯上关系,没有人会怀疑到我头上。”
云空说得轻巧,谢汐楼却眉头紧缩,打断了他:“白鹿寺救你教养你,你便是这么回报的?”
云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可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那天夜里,我来到白鹿寺与贾宽接头。你刚刚说得都对,只有一点与事实不太一样。我绕到贾宽住处后,跃下房顶,带着竹竿从屋门入内,将天窗打开。而后才重回屋顶,将绳索绑好,将贾宽拉上屋顶,再寻了机会将其推下。
“贾宽没了气儿后,我原本想着下去收好竹竿,没想到碰到了外出归来的穆元……我原以为他会报官,但他闭口不言,还将所有的事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坏了我的好事。”
云空咬牙切齿,并不承穆元的情,仿佛他的所作所为,为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我并不认识他,更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云空说得真情实意,让众人辨不出真假。成松拧眉,拿起穆元的笔录重新翻看。
将穆元带回衙门后,他一口咬定贾宽是他所杀,却说不清楚具体杀人的方法。成松曾尝试将所有疑点逐条追问,但他的回答每次都不相同,有时被追问得狠了,便推脱说案发时太过紧张,已经全部忘了。
谁杀了人会忘记杀人手法?成松心底是不信他杀了人的,但苦于没有其他的嫌疑人,而穆元又恰巧有杀人动机。
成松将案卷推到一旁,吩咐一旁的衙役:“传穆元。”
衙役的动作很快,未过多久穆元便被被带到。他进入屋子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跪在屋子正中央的云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将读书人的礼和雅彻底丢掉脑,伏地冲着成松的方向哀求:“大人,贾宽真的是我杀的,你放了其他人吧。”
成松还未说话,一旁的云空先笑了起来:“施主,贫僧与你素昧平生,为何要替贫僧顶罪?贫僧刚刚已将案发经过详细说与众人听,足可证明贫僧才是凶手。一人做事一人当,贫僧理应受到责罚付出代价。穆施主,莫要再说了。”
争抢生存希望的人多,争着去送命的人少。穆元急得额角汗水淋漓,还想要说什么,被云空打断。
“施主,那日谢施主曾告诉我,你曾有个弟弟,年幼时不慎走失。她说你我二人生得有几分相像,贫僧偏巧又没了父母,在寺庙中长大,说不定真是兄弟……施主,你莫不是真的以为,贫僧便是你的弟弟吧?”云空笑着摇头,带着几分出家人的出尘感,“年龄对不上的。施主的弟弟七八岁走丢,但贫僧被师父发现时,不过三四岁,后来入了白鹿寺,到三年前才离开。施主,你认错了,贫僧断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穆元呆在原地,傻傻愣愣,思绪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将目光投
向一旁的谢汐楼,一丝一缕全是哀求。
谢汐楼暗暗恼恨云空将此事一股脑盖在她头上。
她什么时候同云空说过这话了?若不是成松将案情告知她,这种几年前的隐蔽家私,她怎么可能知道?不愧是干坏事的和尚,假话信手拈来,掺杂着几分真话,专门哄骗穆元这种小傻子。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是,你出事后,我曾见过成大人,成大人将你的一些往事告诉了我。前几日我住在东吉寺,与云空大师相谈甚欢,酒后多言,不甚将此事说了出去,还望穆元兄莫怪。”
穆元像被抽走了魂儿,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
见他这幅模样,屋内众人在心中将事情始末拼凑完整,无非就是穆元认错了亲,想要补偿自小走散的弟弟,替弟弟承担罪责,却险些白白葬送了性命。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案既然不是公开审理,小惩大戒亦或杀鸡儆猴,全在成松一念之间。
穆元被重新带了下去,谢汐楼和云空说的字字句句也已被书吏记录在案,赵员外同夫人相携默默流泪,冯氏和身边那名男子,还在低声争辩什么。
云空并没将为赵宝月复仇的原因说得详尽,好在贾家人对此也并不在意。他们只想有人为贾宽的死付出代价,并不关心这人杀贾宽的确切动机。
案件水落石出,众人逐渐散去。云空被重新押回牢房,不日后案件正式审理,云空数罪并罚被判死罪,等待秋后问斩。赵员外虽然记恨他拐骗了赵宝月,却也感念他为其收尸,又为其复仇,多少给了些照拂,让他最后的日子好过了几分。
那日云空被带离白鹿寺时,谢汐楼恰巧就在一旁与鸢尾说话。经过她身边时,云空停住脚步,声音温和,明明是死期将至,却像是春风吹过万物生:“他会没事吧?”
谢汐楼认真点头:“我定尽力。”
“如此,多谢。还有,抱歉。”
谢汐楼摆摆手,不以为意:“你真正该道歉的,是那些被囚禁了多日,甚至丢掉了性命的姑娘。想必用不了多久,你们会在黄泉下相见,到时候你记得同她们道歉。”
云空点头,不再多言,同衙役离开。脚踝上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丁零当啷响,比来时清脆了不少。
鸢尾陪在谢汐楼身旁,直到云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间,才开口道:“他和穆元当真不是兄弟?”
这话要如何回答……
“天知地知云空知,至于其他人,知不知晓并不重要。”
诵经声自大雄宝殿中层层传出,越过人群飘入万家。有僧人牵着五六岁的小和尚,亦步亦趋,隐入林间,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依旧如此。
“殿下傍晚时会回东吉寺。”
谢汐楼伸了个懒腰,只觉困乏无比:“我就不去了。我这人胆子小,看到王爷腿发软。此间事了,明日一早我便启程离开。”
鸢尾愕然:“这么急?”
“贾家此刻没什么动作,是因为派了个傻的,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们回过味儿来,就该找我的麻烦了,不如趁着此时,溜之大吉,让他们找不到我。”
“也好,那祝你一路顺风。”
案件了结,鸢尾的任务也算完成,该回去复命。谢汐楼将她送到白鹿寺门口,想起了什么,嘱咐她道:“那日听被关押的姑娘们提到,石佛窟中死过不少姑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王爷帮忙,寻到那些姑娘的尸骸,好生安葬。做不到魂归故里,也至少魂魄有归处,来世投胎个好人家。”
石佛窟的日子不仅是那些姑娘们的噩梦,也是鸢尾的噩梦。任她再置生死与无物,精神坚硬如磐石,听到关于石佛寺的事,依旧会有所动容。她点头应允:“好。如果殿下不愿意,在下也会尽全力找到她们的。”
谢汐楼松了口气:“如此就好。”
僧人将马匹牵过来,鸢尾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她垂眸看着一旁的谢汐楼,露出颊边的小酒窝:“今日一别,往后不知还能不能相见。鸢尾祝谢姑娘平安顺遂,一路顺风。”
谢汐楼笑着挥手:“你也是,再见。”
鸢尾不再耽搁,纵马离开,马蹄声渐行渐远,逐渐被林中虫鸣鸟鸣覆盖。她站在寺门口,眺望远处层峦叠嶂,离别的阴郁逐渐被山间清风吹散。
天际蔚蓝晴朗,偶有小朵云彩飘过,点缀空荡天空。
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第25章 渡口人1益州
益州,位于灵州北五百里外,人口近百万,是最繁华的城镇之一。
六月初,益州城中最大的药商范氏将会举办一场拍卖会,拍品为十几种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为了将药材拍出好价钱,范氏提前将消息送往各地的药材铺子,力保名门望族都能得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