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眼睫,鼻梁如崇山,眉眼如川泽,眸光一改往常的尖锐,全是温和鼓励之意。
“结束了?”
“嗯,结束了。”谢汐楼看着他笑起来,压在心头的石头撤去,起了几分调笑的心思,“陆回,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呀?”
马车摇摇晃晃,影子在夕阳下拉得无限长,街边食肆飘出饭菜的香气,劳作一日的人们笑闹着,踏上归家的路。
有那么一刻,陆回突然生出种感觉,九曲红尘,人间诸多美好,都不敌面前人眉目娇俏,笑着夸赞他,“你很好看”。
他第一次感激,父皇母后给了他一副“好看”的皮囊。
心中邪思如藤蔓般将他的心裹得密不透气,支配着他的肢体,控制着他的动作。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最终却只落在她鬓边散乱的发,替她小心翼翼别到耳后。
手指的触碰让谢汐楼的耳尖以无法觉察的速度变红变烫,心中的情绪也如从云端坠落般起起伏伏,在紧张忐忑后失落,在失落后心脏再次快得要冲破胸腔。
不知第多少次,她在心底承认,她喜欢陆回。
像是有人藏在她的身体里大声呐喊,声音响彻五脏六腑,让她再也无法忽视。
她想就算她是沈惊鸿,就算未来全是迷雾荆棘,她也想放纵一次,愿意尝试一个从未设想过的结局。
第80章 少年志13真相(一)
自谢三郎死后,谢夫人夜不能寐,每日枯坐在床边,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熬到天黑。时间在她这儿已经失去了意义,她不知今夕何夕,只记得她的三郎没了。
双眼酸胀,已流不出一滴眼泪,窗外有微光,该是天亮了。
她揉了揉眼睛,视线依旧模糊不清,走到窗边想要推开窗时,听到窗外有两人压低声音说话。
是她的两个贴身婢女,玉莲和碗莲。
碗莲声音轻柔:“听说王友才死前留下信息,说是在庄子里藏了块银制的令牌。”
玉莲的声音较为低沉:“银制令牌?这是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为了破案,官府们正在搜查整座庄子,但至今没有发现。”碗莲神秘兮兮,“你也知道王友才爱慕红莲,我曾听红莲提起过,王友才喜欢在枕头里藏东西,我猜若王友才真的藏了个令牌,说不定就在某个枕头里。”
“那你为何不告诉官府?”
“我管这闲事做什么?”碗莲冷哼一声,“又不给我赏钱。”
银制令牌……这群没用的东西!
谢夫人瞬间被恐慌湮没,顾不得其他。她扬起声音,不敢再耽搁片刻:“来人,备车,我要去庄子!”
下人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备好马车。谢夫人梳洗完毕,带着几个婢女,匆匆向庄子的方向赶,到达时正好是正午时分。
玉莲和碗莲扶着谢夫人到房间后,便听她说:“我要休息,你们去用膳吧。”
玉莲和碗莲对看一眼,不知谢夫人这是怎么了。往常总要先服侍谢夫人用膳,等她躺下歇息时,再去简单吃些东西,今日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虽心中有疑惑,二人也并没多说,转身离开房间。
待她们走远,谢夫人换上下人衣裳,拆了发上珠钗,沿着小路避开庄子里的人,向那人的住处走去。
……
王友才死时的院子,自几日前门锁莫名消失后,便只虚掩着。如今这地方堪比豺狼窝,传说半夜路过可听到王友才的哭声,庄子中普通杂役根本不敢靠近,倒也不用担心无关人员闯入。
死寂的院子中,谢汐楼趴在西边屋子的窗户上,顺着窗户纸上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洞,拼命往外瞧,边瞧边嘟囔:“你说他真会来么?我虽让碗莲传了消息,却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陆回坐在桌旁,低头看他的书,风轻云淡与世无争:“不来就让堂木去请来。”
谢汐楼窒了一瞬,正要说什么,院门处有了声响。她屏住呼吸,继续瞧,看着院门一开一合,有人溜进院中,向着东边王友才死时的房间径直而去。
谢汐楼莫名有种捉奸的兴奋感:“来了来了,终于等到了!”
须臾,东边的房间传来打斗声,谢汐楼迫不及待向外冲,被陆回眼疾手快拉扯住胳膊。他拿起门旁的玄色伞,推门而出,撑好伞后转身看向门内发楞的谢汐楼:“走吧。”
玄色伞将日光严严实实遮住,走在伞下如在黑夜。谢汐楼心头一暖,快步上前,到他身边时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胳膊:“走吧。”
东边房间内,依旧维持着那日的一片狼藉,堂木和纸镇已将闯入的那人压在床边的地上,可谓人赃俱获。
谢汐楼走上前,俯视着地上的人,笑道:“隋管家,几日不见,转行做贼了?”
隋管家仰着头怒目而视,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身后的堂木按着脖颈,膝盖重重磕碰在地上,发出闷响。
谢汐楼并不在意他在想什么,问一旁的侍卫:“谢宅的人和官府的人何时到?”
“回王妃,已到庄外。”
谢汐楼颔首:“将王嬷嬷、郭姨娘和谢夫人请来吧,既然要将这两桩案子的始末分说清楚,不若将相关的人全都请到这里,也省得过后再费口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众人聚集在院中。院中光线刺眼,堂木将人引入院中最大的正房,将屋内挤得满满当当。
陆回坐于最中央上首桌旁,另一侧坐着梧州何刺史,二人身后跟着衙役官吏何琰王亲卫。谢商民和谢夫人坐在右侧,郭姨娘和王嬷嬷坐在左侧,与案件相关的其他人站在屋内角落或是檐廊中,等待屋内人传唤。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屋中央的谢汐楼身上。
谢汐楼今日一袭红衣,发髻上追着几颗圆滚滚的珍珠,额间贴着金色花钿,美得具有攻击。
她亭亭而立,环顾四周,见与案件相关的众人都已到齐,不再耽搁时间,将案件从头讲起。
“近日,谢家三人横死,按照时间先后顺序,依次是谢夫人乳母的孙子王友才,谢家三郎,以及庄子里的仆役,也是谢夫人屋里婢女红莲的亲哥哥,谢白杨。起初由于这三人死亡的时间太过集中,我将其视作一个案子,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后来殿下的侍卫纸镇提醒了我,有些事未必这么复杂,也许这就是三个案子,只是恰巧时间相近呢?”
纸镇表情茫然,不知他何时说过这种话。
谢汐楼不多解释,看向王友才的祖母,王嬷嬷。她今日穿着素衣,鬓边别着一朵白花,面容肃穆,仪态端庄,在儿子儿媳的陪伴下,等候她自小疼爱的孙儿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