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俩人通红地坐下来,故作淡定地喝茶夹菜。手却微微哆嗦着,谁也没好意思看谁。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服务生推着小车进来了。车上摞着一沓小蒸笼,每个蒸笼里俩大闸蟹。

“这螃蟹多少克的?”“公子母子啊?”

“净问他妈没味儿屁。二爷请客,还能给你上抠搜的?”

“一公一母。”服务生说道,“公的270,母的230。都是现在最肥的。”

“现在螃蟹这么肥了?”“今年头一口啊。”

螃蟹的登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俩人也终于能松口气。

“诶,二哥。”陈熙南又凑上来,小声地说道,“跟我回家吧。”

“拉倒。你内雷峰塔我不带去第二回的。”

“不是雷峰塔,是我老家。”陈熙南在桌下够到他的手,扣到自己大腿上,“见见我爸妈。”

“见老丈人丈母娘啊?”

“嗯呢。”

“别再给吓出好歹的。”

“就等你来呢。这个月我有点忙,等过这阵的。”陈熙南拉出手机上的日历,翻了两页才出现空白,“立冬回去吧,我请两天假,凑个三连休。”

段立轩摸了把后脖颈,傲娇地哼了一声:“再说,我不一定有空。”

听着像拒绝,但陈熙南知道这就是答应了。根据他半年的观察,总结出了段式回答的规律。笼统来分,大概三种。

第一种,爽快版:行。好使。不行。扯淡。这种回答就是字面意思,而且基本没的商量。

第二种,有条件版:要咋咋,就咋咋。要得空,就去。要有机会,就给你提。这种答应,通常表示他不太愿意,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拒绝。多用于外面的应酬,实际就是婉拒。

第三种,需要揣摩版:拉倒。再说。滚犊子。我他妈稀罕你咋的。这种回答,可就得揣摩一下了。可能是拒绝,也可能是同意。比如亲热,嘴里口头禅似的说着滚犊子,边儿去。但要真扒干净了,档把比嘴还硬。

陈熙南想着,这种‘不要的要’,大概源自段立轩好面子的性格。想答应,又想矜持。这种情况就需要他把事情敲定,营造出一种‘迫于无奈’的氛围。

“没空也得抽出空。”他拍拍段立轩的大腿,宠溺地‘逼迫’他,“我今儿跟家里打招呼。咱说好了啊,别半道放我鸽子。”

这回段立轩没说话,只是挥了下手。意思他知道了。

陈熙南得到保证,又开始在心里盘算。到底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出去的话订哪里好,在家的话做什么好?要爸妈准备什么礼物,才显得够重视?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甚至都想好他爸穿哪套衣服才够得体。

“崽子能吃吗?”段立轩问。

陈熙南回过神,看到他手里的螃蟹:“最好别给。”

“就干瞅着大人吃啊?”说着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撒娇似的。

“...好吧。那我给蘸一点。”

段立轩揭开蟹盖,陈熙南拿筷子蘸了一点点蟹黄。给之前还不忘教学,手上做着动作:“保活,这是螃蟹。开、螃蟹。吃、螃蟹。”

“行行行行,”段立轩抢过筷子,直接塞进保活嘴里,“就这么一口,痛快儿给得了。”

保活抿了口筷子尖,眼睛豁地瞪大了。拍着他段爹的胳膊,又指他手里的蟹黄。

“瞅这样儿,估摸是头回吃。”刘大白话问道,“老轩啊,这丫蛋子你打算咋整?”

“啥咋整?”段立轩又给她蘸了一筷头,“这我闺女。”

“收养,那不得要手续啊?”

“得吧。过两天儿找人问问。啧,这大哈喇子!老实儿的,别扑腾!”

俩人为了一筷子蟹黄展开攻防,真像亲生父女一样。陈熙南在边上看着,心里说不上的泛酸。正想着借此机会打预防针,裤兜里的手机震起来。

掏出一看,赫然是二院保卫科的号码。?

◇ 第58章 和鸣铿锵-58

陈熙南出去接电话,段立轩埋头拆螃蟹。

因为保活不能吃,就多出了两个。他让了一圈,谁也不肯要。怕显得自己像缺这两口好的,丢了脸面。

最后没办法,只能撂陈熙南跟前。又怕他掰多了伤手,一个个给拾掇。蟹腿蟹钳都剪了不要,蟹肺蟹胃全摘干净。

“人家陈大夫眼里没别人儿,就瞅你一个。刚才喝完交杯酒,还顺手给你抻毛衣来着。”孙二丫嗦着螃蟹,意有所指地道,“要我说喔,啥都赶不上真心。再好看能怎么的,看久了也就那样儿。”

段立轩斜楞他一眼:“陈乐乐不好看?草,你可真能吹牛B。”

“哎妈我可没这么觉得!我是说人家不错,怕你这么觉得。”

这些人里,孙二丫和段立轩走得最近。俩人从幼儿园到高中全同班,互相都看得臭巴烂够。孙二丫骂段立轩‘不装B能死’,段立轩骂孙二丫‘der落家里了’。互相嫌弃,也互相惦记。上初中和混子打架,段立轩冲锋,孙二丫接应。骑个橘红的淑女脚踏车,蹬得直冒火星。到现在他还念叨,说自己这身大肌肉,就是当年驮段立轩累出来的。

后来段立轩他爸痴呆,孙二丫每周都过来帮忙。非亲非故的老头,擦屁股洗澡都不嫌。甚至怕给划伤,连美甲都不留了。

段立轩爱说,但他鲜少聊自己。这些人里,也就孙二丫知道余远洲。只是他不了解个中曲折,还以为段立轩是看人家长相。

客观评价,余远洲确实漂亮。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一般人走路用胯,松散着外八。余远洲走路用膝,矜贵得像鹤。生病前吐字清晰,眼神清亮,整个人像是用钢筋折出来的。

而陈熙南则相反。虽说小伙长得斯文,但懒得浑身打弯儿。像是吃了化骨散,能倚就倚,能瘫就瘫。往老爷椅里一铺,拿铁锨都抠不起来。

私下这样,上班也这样。说话不跟人对眼睛,连嘴都懒得张。俩手拄着脸,对着片子咕哝。就这么两句,还得且听且珍惜。因为这人累了不吱声,烦了不吱声,家属凶了不吱声,病人答非所问了,还是不吱声。连喝茶带推眼镜,歇半天才攒出下一句。逼得狠了,就使出‘礼貌三连’:“嗯,挂专家号吧。”“哎,转上级医院吧。”“á~à~!找算命的试试吧。”

别说三十岁,隔壁七十岁的都比他有精气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