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忍耐，她也总会让珍妮丝忍耐。

一开始，小女孩确实会忍，但她很快就选择了逆反，因为酒鬼父亲变得越来越过分，下手也越来越重。

珍妮丝不想再被动挨打，更不想死，所以她会在父亲发疯的时候一个人逃去人迹罕至的荆棘森林，等到男人彻底熟睡，等对方暂时忘记她这个女儿的存在后再悄悄跑回家。

然后，也是在这样一个过程里，珍妮丝认识了她的“恶龙”伙伴，她亲近的称呼对方为咕咕，因为咕咕跟她一样，都是没有父母保护的孩子，它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没有要给自己取一个名字的概念。

但它认识了珍妮丝，珍妮丝喊它咕咕，那它就是咕咕。

它是珍妮丝唯一的伙伴，珍妮丝也是它珍惜的朋友。

所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咕咕选择成为现世的恶龙。

它要保护自己

的朋友。

…

有光透过茂密的荆棘丛，混杂着飘舞的灰尘，一齐投射下来。

倒在深坑中央的恶龙身躯逐渐缩小、消失，而后幻化为一个赤。裸着上身，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红发少年形象。

少年的肤色偏暗，像是往身上刷涂了一层棕褐色的颜料，他的身上并不规律的分布着许多道狰狞的伤口，有的还没有愈合，正在往外流淌出鲜红的血迹，像是一尊布满了红色纹路的黑釉雕像，妖异又诡异。

张依蒙没想到这条战斗力相当不错的红龙在变幻成人形后居然会是尚且稚嫩的少年形象，这样说来，对方在自己的族群里应该是妥妥的幼崽，还没有真正长大的那种。

“他确实是幼龙。”张依蒙的耳边适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红龙的幼崽。”

张依蒙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视野里，赤。裸着上身的红龙少年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珍妮丝身侧，他的动作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小心，细看之下，甚至能品出两分难过委屈。

“咕咕你流血了！怎么办？我们、我们快去山里找药吧！”

“没关系。”少年摇了摇头，“再过一段时间这些伤口就会自己愈合了。”

龙族拥有强大的体格战斗力以及同样强悍的自愈能力，但不管怎么说，咕咕还是条幼龙，刚刚那一场战斗确实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而自愈这种事，就算这些伤口最后都能慢慢痊愈，过程也是相当痛苦的。

“我可以为你治疗。”此刻就站在张依蒙身侧，已经沉默有一段时间的埃莱娜突然开口了。

“但我也要知道真相。”女孩的蔚蓝眼眸坚定与红龙少年的绯红眼瞳对上，他们都没有回避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坚持。

“你跟珍妮丝的故事，珍妮丝嘴里穿白色袍子的坏大人，还有小镇里发生的所有事”埃莱娜没管此刻同样在森林里的其他教廷人员都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她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所有这一切，我都想知道。”

…

…

在达斯顿城出生长大的小女孩珍妮丝是个聪明又机灵的姑娘。

因为她从来没得到过来自父母的保护宠爱。

红龙少年跟珍妮丝一样，或者该说他还要更惨一些，因为他是没有父母的孤龙，在曾经的他奋力冲破束缚破壳而出的时候，他能看见的，他能拥有的，就只有他自己。

荆棘之森是个很广阔同时人迹罕至的地方，红龙少年从破壳开始，更准确点说当他还是个没什么意识的龙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荆棘森林了。

所以在他出生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红龙少年并不喜欢跟人类打交道，也从没有主动去到人类的城镇，日常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森林里生活、自娱自乐。

直到他遇见满身伤痕独自一人躲进森林里的珍妮丝。

珍妮丝很幸运，红龙少年也是一样，一人一龙初次相遇的时候，红龙少年还没有变回原形，所以珍妮丝并没有被他吓跑，等到后面再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没觉得多可怕。

他们都很幸运，因为他们都在同一时间拥有了珍贵的朋友，少年不再寂寞孤单，珍妮丝也不再是可怜的、没有任何人撑腰保护的小女孩了。

因为有红龙少年的存在，她才没有在被父母抛弃后直接被穿白色袍子的坏大人抓走，然后沦为凄惨的祭品。

埃莱娜想要了解的是整件事情的全部真相，所以她不止要听红龙少年跟珍妮丝说，还要听分部教廷里的这些人，听达斯顿的其他居民诉说。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过程，因为很多人都不愿说实话，而埃莱娜能看出他们的隐瞒。

她就这样一点点了解、拼凑出了最完整的真相。

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达斯顿城出现了神秘的魔物，魔物实力强悍，分部教廷里的这些人实力不够，消灭不了对方，然后，就在大家心思动摇想要联系总部那边寻求帮助的时候，达斯顿分部的负责人、一个比珍妮丝的酒鬼父亲还要虔诚的光明教徒敏锐发现了一个盲点。

他发现这只实力强悍的魔物好像一直在遵从某种规律的行动轨迹，它确实会进入人类的聚集地抓走人类，但在掳走达斯顿城内的居民并把他们杀害吃掉后，这只魔物就会安静消停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达斯顿城一切照旧，教廷不用费心去考虑魔物抓人的事情，因为它绝对不会突然出现。

与之相反的，则是不了解真相整日惶惶不安的城镇居民，他们开始更用心更狂热的信仰光明神，还会特别积极主动的给教廷上供，以寻求保护还有帮助。

《资本论》里有这样一句话：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变得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是冒着绞首的危险。

俗语里说得好，人心难测，而人心的贪婪，总能黑暗狰狞得超出所有正常人的想象。

从达斯顿城出现不知名吃人魔物开始，不过短短几个月，城里就流行起了用活人祭祀的“传统”。

最开始是年迈的老人，无处可去无事可干的孤家寡人还有可怜的流浪汉，到了后面逐渐演变成每个家庭都要定期上供，供品就是自己或者身边的其他亲人。

不过，这样的上供并不是完全强制的，如果你能拿得出丰厚的报酬，能准备让教廷人员满意的美物美酒，或是美男美人，当然就可以内部操作一下，暂时跳过祭祀的流程。

达斯顿城的真相并不美好，所谓的恶龙作祟，其实是在保护朋友，伸张正义。

张依蒙确实错了，她说错了，不是做的错事，也没有干任何坏事，红龙少年愤怒是应该的，“烧杀抢掠”也是应该的。

因为整个达斯顿城就是一座丑陋的罪恶之城，这座城市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