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嗯了一声，又犹豫着反驳道：“不……不是垃圾，这些是索菲娅的午饭。”
索菲娅应该就是她的名字了。
“索菲娅。”张依蒙思考着开口了，“这些……东西，它不适合吃进肚子里，吃了它们，你会难受，可能还会生病。”
“不会的。”索菲娅摇了摇头，“饿肚子才会难受，索菲娅不想饿肚子。”
张依蒙沉默了两秒，“那你吃吧。”她把手里的石头还有垃圾收了起来，然后用魔法变出了之前制作好的那些糕点还有专门为小蛋糕的准备的小零食。
穿着小衣服的紫羽毛小鸟乖巧停在张依蒙的肩膀上，没有任何反对或是不高兴的意思。
虽然张依蒙手里的这些吃食看起来跟索菲娅以为的那些食物很不一样，但她还是乖乖伸出手拿过了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唔……好好吃！”女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谢谢大人大姐姐！大姐姐给我的午饭比索菲娅自己找到的好吃多啦！”
“……”
有那么一瞬，张依蒙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笑，但在对上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神后，张依蒙还是安抚般的，默默露出了一个温和的
笑容，抬起一只手在小女孩的发顶处轻轻揉了两下，一点都不介意对方的脏发会弄脏自己干净的手心。
“阁下，打听清楚了。”刚刚负责去附近了解情况的侍女以及教廷人员表情严肃地返回了张依蒙身边。
“巴斯佛小镇在两个多月前就开始闹饥荒，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城市的粮食衣物一直没能运送过来，分部教廷的负责人也没有过来查看。”
“还能是为什么。”张依蒙的脸色十分平静，平静得甚至显出了冷漠。
她没有冷笑，脸上也没有露出那种尖锐的讽刺，却给人一种几乎无法直视的感觉。
日常看起来总是温柔没脾气的人，一旦生气就会显得格外可怕。
像是直面一场静默落下的，但在顷刻间就能覆盖住所有绿意生机的大雪。
冰凉刺骨，神秘危险。
“要么……其他城市根本没打算往这里输送物资，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扣下了那些本该运输到巴斯佛小镇的粮食衣物，至于分部教廷的那些人……”张依蒙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转而问道：“像索菲娅这样的情况，多吗？”
“……很多。”已经比较了解张依蒙性格作风的随行侍女这样说，她很诚实的讲述着自己了解到的那些情况，“饥荒持续的时间太长，小镇里的这些居民早就没有了余粮，年纪大的老人只能在家里默默等死，至于家里的其他小孩……”侍女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吃糕点的索薇娅，叹息着说：“有的家长舍不得孩子，会想办法拖延一段时间，但更多的还是顾着自己，尤其是那种不止一个小孩的家庭，家长会骗不懂事的孩子去外面捡垃圾树叶吃，骗他们说这也是食物。”
张依蒙没有说话。
她突然想到了《左传》里的一个成语形容词：易子而食，即彼此交换子女，食以充饥。①
跟现在这些小镇孩童们的遭遇是多么相似。
饥荒闹了两个多月，情况一直在不断恶化，等到时间再久一点，当地居民们的良心再消失得更彻底一些，易子而食很大可能就会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靠吃石头吃垃圾艰难活下去的小孩会死。
因为这些本不该入嘴的“食物”，因为生病，更因为其他人的有意为之刻意加害。
然后，他们就会变成新的食物。
可怖的、但能让走投无路的居民们暂时活下去的食物。
心里还有胃底突然翻腾起来一阵恶心感，张依蒙拿出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勉强压下那种恶心里同时还带着排斥甚至是畏惧的感觉。
停在她肩膀上的小蛋糕用自己的柔软羽毛轻轻蹭了下张依蒙的脸颊，仿佛无声的安慰。
而张依蒙已经在想怎么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巴斯佛小镇最需要的粮食衣物送到居民们手上。
她不想去评判小镇居民们的这种行为，就像她知道战争很可怕，天灾很可怕，而发生在天灾以及战争背景下的易子而食，虽然难以为常人所接受，但她没有处在那样的大环境下，没有切身经历过那样的绝望，自然也就没有进行评价的资格。
或许居民们的这些行为是错误的，但他们并不是罪魁祸首。
造成这一错误的源头，并不在居民们身上。
“阁下，您想怎么做？”
“打开魔法通道，先把食物”先把食物送过来。
张依蒙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属于女人的痛苦哀嚎。
“不！不！我的欧文！我的孩子！你醒醒啊！”
“欧文！不要睡！快醒过来！教廷的大人们来了，他们一定能救你的！你不会再生病挨饿了！”
张依蒙循着声音靠近过去，看见跪坐在地上，一直死死抱着怀中小孩的憔悴妇人。
她怀里是一个体型瘦弱，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
男孩脸色灰白，看起来已经停止了呼吸。
“你”
“大人！您一定就是教廷指派过来的大人吧！”女人一手抱着死去的孩子，一边用力拽紧了张依蒙的衣摆，“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欧文！”
“阁下”
“没事。”
张依蒙摇了摇头，示意侍女不用紧张。
“……阁下？”女人反应了两秒，“您您难道就是我们的圣女阁下？！”她的脸上浮现出了非常明显的狂喜之色，“圣女阁下！圣女阁下在上！请您救救我的孩子！他饿了很多天，还生了很严重的病，他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张依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是活不下去，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但他的母亲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还想弯下腰给张依蒙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