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帝自?己觉得早晚会把大权交给太子,又没说不给!但是现在朕还没糊涂呢,你们就这么急着?要权上位?什么意思,是恨不得朕死了吗?他心中自?然不快。
但是在朝臣,尤其是太子这一班辅政大臣眼中,天元帝毕竟已?经有点?上了年纪,这是不争的事实。而纵观历代君王,无论多么贤明的君主,越到后期越容易容易失去理智。
或许天元帝现在想?得挺好,我一年后就给,但是夜长梦多,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天,七百三十个日夜,所?有人都会变,也包括皇帝:万一权力的滋味令人流连,到时候不想?给了呢?
自?己当皇帝是君,可换成儿子当皇帝,自?己就成了臣!
曾经的江山不再是自?己的,满朝文武俯首帖耳不再是自?己的,万国来朝山呼万岁不再是自?己的……
品味过极乐滋味的,有几人能坦然承受由君至臣的巨大落差?
没人敢赌,没人敢冒这个风险,所?以就必须要尽快定下来。
理性来说,这无可厚非,但落到天元帝身上,就是他完全丧失了主动权,被推到一种非常微妙且尴尬的被动处境:
皇帝主动让权,是空前绝后的明君,但臣子上书后他再让权,就成了一种被逼无奈的被动行为,好像显得不那么圣明了!
怎么,朕立他为太子,还委屈了他不成?还成了昏君不成?!让你们一个个这样?死命催!
莫说一直高高在上的君王,换谁,谁也不乐意。
但是作为太子的老师,隋青竹等人既是朝臣,又是家?臣,就必须及时提醒。
这是他们的职责。
宋琦叹道:“陛下好颜面,私下说也就罢了,若大朝会……必然震怒。况且陛下这几日正在气头上,纵然无事还有三分火,青峰啊,你这一趟,只怕凶多吉少。”
“打铁需趁热,若此时不提,日后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稍有动静便要偃旗息鼓。既食君禄,便该忠君之事,当初陛下点?我三人为太子詹事、少詹事,便是为了今日!”隋青竹缓缓吐了口气,目光坚定,“事已?至此,退缩无用!”
就连一直不爱出头的郭玉安见了,也不禁喉头滚动,为之动容。
“先生!”太子自?里间出来,双目含泪,言辞恳切,“先生不要去了!”
父皇若想?给,自?然会给,不用人求;若不想?给,求也无用!
如?果不成,反害了几位真心为他的先生们的性命,徒增杀孽,何苦来哉。
对此,郭玉安却不以为然。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自?然,时候到了,就是需要人出面推一把。
强扭的瓜也是瓜,也甜。
“殿下不必多言,”隋青竹抬手止住,向他行叩拜大礼,“储君亦是君,断然没有将就的道理。臣此去,生死无悔,唯有一点?,”他长叹一声,略有遗憾之色,“唯有一点?,臣素来清贫,苛待家?人,若臣……还请殿下送他们安然回老家?。”
京城之大,却不宜居啊!
“先生请起!”太子以袖拭泪,亲自?扶他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将全力保护先生的家?人,视令爱为我亲女?!”
太子妃也带着?两个皇孙出来,泪流满面,盈盈下拜,“先生高义,无论成败,先生大恩皆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隋青竹惶恐,忙虚扶了,又还以大礼,“人臣本分,无需多言!”
太子妃又对二子道:“替父亲、母亲拜谢恩师。”
话?音刚落,两位皇孙便齐齐拜倒,半路又被隋青竹扶住,泪洒当场。
一旁的宋琦和郭玉安见了,也是无限唏嘘。
若此行夭折,只怕太子本人也自?身难保,他们这些人……
五月十五大朝会,太子少詹事隋青竹当群臣面奏请设太子太保,以全文武。
“太子者,储君也,上敬君王,下宽百姓。储君亦是君,亦是一国之根基,断无不通行伍之理。陛下为明君,为慈父,威震四海,八方?来朝,自?该内外等同,情理相融。既设太子,缘何徒有其形乎?太子仁厚,宽和待下……”
若说前两次私下进言还遣词委婉,有所?保留,那么这次就等同于对着?天元帝说虚伪:要么不立太子,既然立了,陛下为何有名无实?您光经营对外的威名了,怎么家?里反倒一团乱?枉为明君。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看向隋青竹的眼中既服且惊又怕。
天元帝震怒,指着?他大骂,“汝只知太子为储君,不知朕为真君,朕尚健在即为太子讨兵权、拢人心,此诚大逆不道、君臣颠倒,何谈忠君体国!”
这几日气氛不对,今日大朝会上便有几名臣子告病不朝,宋琦和郭玉安也在其间,在太子府上对坐着?等消息。
紧张的气氛也感染了一干下人,众婢女?进来换茶水点?心时,俱都战战兢兢。
茶水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却始终没下去一口。
显然宋琦和郭玉安人虽在此,心却不在。
若隋青竹折戟,天子必然震怒,势必要迁怒于太子门?人,他们若在当场,一个都逃不脱。
反倒是不在跟前,尚有几分机会保全。
太阳自?东方?出,渐至日中,冰裂纹窗棱中透进来的影子,也由长到短,从?西边的地上一点?点?拖过来,落在宋琦微微合起的双目上。
太子妃和两位皇孙俱都穿戴整齐,在后院端坐。
年纪小些的皇孙也才六岁,连日来十分不安,紧紧抓着?母亲和哥哥的手,面露惊惧,“母妃,我们会死吗?”
太子妃摸摸他的头,“不会的,陛下乃明君。”
小皇孙努力睁着?眼睛,却止不住落下泪来,“可我也不想?如?三伯家?的几位兄长那般……”
生不如?死。
大皇孙抿了抿嘴,眼眶微红,“若是父王不做太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