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姬行野看着妈妈的定位确定目的地,坐上车,回看手机里早晨的监控,画面停留在棠梨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抱着膝盖哭泣的那一幕。

*

棠梨其实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没有朋友,没有别的家人,他同这个和世界唯一的联系就只有丈夫和儿子。

但现在那套公寓完全没有丈夫存在的影子没有丈夫生活的痕迹,家里甚至没有他的一张照片。

这很正常,毕竟那是在丈夫故去之后,他和儿子才搬过去的。

但棠梨从昨晚开始就太乱了,他对丈夫的思念到达了一个空前绝后,难以忍受的地步。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只要投入丈夫宽厚温暖的怀抱,丈夫就能轻易帮自己渡过那道在他眼里难以逾越的坎。

棠梨来到了他们一家生活了十五年的霖间别墅,这是他们之前的家。

丈夫的所有痕迹仿佛被下了禁制,存在,且只存在这一栋别墅里。

自从搬到公寓,棠梨就再没有回来过。

在丈夫去世第一年的结尾,棠梨提出想要回到这里看一看,住上几天,但被儿子拒绝了,说是怕他触景伤情,又想起姬绍柏。

于是棠梨也就没有过多纠缠,一晃就是三年。

别墅有人定期清理打扫,一切都跟之前一样,花园里棠梨最喜欢的茉莉花被打理得很好,正在灿烂盛放,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然后是熟悉的客厅,楼梯,二层楼梯口右手边第一间是他和丈夫的卧室。

棠梨推开门,缓步走进去。

熟悉的陈设,熟悉的味道。

一切都和丈夫离世前一样,包括深蓝色的床,以及正对床尾,占据很大一部分墙面的

他和丈夫的婚纱照。

棠梨脱掉鞋子,红着眼睛爬上床,伸手拿过床头柜子上缩小版的婚纱照。

细白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里英俊挺拔的丈夫的身体,低头看了良久。

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滑落,大滴大滴地砸在玻璃相框上,丈夫的面孔透过泪珠被反射得扭曲,再也看不清具体面貌。

棠梨蜷缩着身体躺进被窝,弓着单薄的脊背,就像是还被丈夫温暖宽阔的胸膛抱在怀里一样。

而他的怀里,抱着相框。

哭累了的棠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到

姬行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靠在门边,黑到幽深的眸子一动不动,注视着床上小声哽咽说想父亲的妈妈。

薄削的唇抿着,面无表情。

第十三章

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明明说自己会乖乖的,会听话吃早餐。

明明之前也像自己保证过,只要是出门,无论去哪里都会先问过自己的意见,出去一定会带着手环,也会每隔一个小时给自己发照片,说明他现在在做什么。

可是今天的妈妈变得不听话了。

他没有在家里乖乖吃饭,出门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没有带手环,距离他来别墅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也还没有给自己发一张照片,一条消息。

姬行野不可避免地感到生气。

他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那扇无数个夜晚被毫不留情地关在外面的房门父母的卧室房门边。

父亲总是不容拒绝地,强硬地把自己和妈妈用这扇门隔开,妄图切断他和妈妈无法斩断的血脉联系。

从前他一直觉得这扇门是那么高,那么沉重,那么坚不可摧。

那对他来说是一扇门,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现在,这扇门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姬行野注视着床上哭累了的妈妈,看着他抱着相框,蹙着一双秀气的眉抽噎着陷入沉睡。

他动了动站久了变得有些酸麻的腿,抬步走进这间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父母的房间。

一步一步走近床边,拿开棠梨怀里抱着的相框,而后在床边那张小沙发上坐下,右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托腮看着床上睡着的妈妈。

妈妈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着,眉心拧成一个秀气的结。他哭了太久,眼皮有些肿,鼻尖和眼角都泛着可怜兮兮的红。

姬行野伸出左手,轻轻碰了碰棠梨沾着泪珠湿漉漉的睫毛,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道:

“就那么难以接受吗,妈妈?”

“那么想父亲,一声不吭跑过来,就为了看一眼父亲的照片吗?”

姬行野本来不想再吓到妈妈的,他本来是想好了要再给妈妈多一点时间去接受的。

可是妈妈不听话。

妈妈在他最不喜欢,最厌恶的地方,抱着父亲的照片,回想同父亲的回忆,诉说对父亲的思念。

这成功激怒了姬行野,也让他改变了决定。

他不想再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了,或许他一开就错了。也许一开始他就该在妈妈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单刀直入,让妈妈早早看清自己对他浓烈的深沉的爱,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远远要比父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