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重云道?:“现在知道?了。”
柏琰似乎是笑吟吟的,眼中却殊无?笑色:“我还?以为,冥帝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殿下说笑。”司徒重云垂下眼睫。
柏琰悠悠看着司徒重云,唇角勾勒的弧度,一丝未变:“冥帝,随我走走吧。”
便有侍女上前,将一条棕褐色的毛皮披肩,小心披到司徒重云肩头?。
司徒重云敛了敛披肩,恭敬地向柏琰弯下腰,“是,臣陪殿下。”
朔望之?城的王宫,与?凡间的皇宫无?甚区别,都是琼楼玉宇,壮阔恢弘。
威仪的宫殿,与?凡间的皇宫一样?,用的是朱墙黛瓦,堆的是高台美榭,气势如虹。
头?顶的冥河,将幽绿的颜色,投在宫阙的屋顶上,显得?像是摇晃的树影。
冥河日?复一日?流淌,仰头?看去,河水中无?数的魂灵,像是数不尽的繁星,在流向轮回,周而复始,川流不息。
行走在宫阙中,柏琰一手持扇在前,一手负后,仿若随意说着:“冥帝,把阴司冥界治理得?很好。”
司徒重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位心思难测的小殿下,只?道?:“殿下将兰台,也?治理得?很好。”
柏琰未回头?,淡淡道?:“冥帝讲话,滴水不漏。”
司徒重云道?:“殿下过誉,我大抵一贯是这样?。”
“是么。”柏琰意味不明?地低语,看似是在问司徒重云,却并不在意他给不给答案。
他问起别的:“你父君与?母妃,近来怎么样??”
司徒重云有些诧异,柏琰会问这个,他道?:“父君依旧是老样?子,在北海之?底思过。母妃也?是病体沉疴,无?甚改善。”
须臾的沉默后,柏琰道?:“终究是冥帝受累了。”
“运道?如此,”司徒重云道?,“都是我们?全家的命,半点?不由人。”
“命?”柏琰重复着这个字,语调有些玩味,却又有种司徒重云听不出来的意味。
柏琰似感?叹道?:“有许多事,我也?想插手,奈何世事无?常,一己?之?力终不能对抗滚滚洪流。”
这话说的不寻常,就仿佛柏琰知道?,尔允当日?之?事的内情。司徒重云眼中似稍微深了一些,却仍是颓唐的模样?,像是冬日?里毫无?生气的一根残枝。
柏琰应只?是试探他,想从他这里,套出关于尔允的信息。
但接着柏琰却又没有追问,反倒提起别的:“上回与?冥帝相见,是在前些时日?,雍州龙君的婚礼上吧。”
司徒重云道?:“是。”
柏琰道?:“也?没过几日?,就又见面了,却是我要依着父皇的命令,去追查你的妹妹,将她送回葬魂崖。不论冥帝你在我来之?前,有没有与?你妹妹见一面,眼下心里都不好受吧。”
司徒重云道?:“好不好受,都是事已至此,命该如此。”
“又是‘命’。”柏琰摇摇头?,玩味的语调更浓,可司徒重云却从他的语意里,听出一种冰冷而内敛的杀意。
他不知道?,这股杀意是冲着谁的。
言谈间,二人已出王宫,走在了朔望之?城的街道?上。
眼下街道?上,许许多多的将士在挨家挨户的搜查,试图找到有关尔允的蛛丝马迹。
司徒重云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地界上行事,面无?表情。
柏琰道?:“冥帝确实将阴司冥界治理得?很好。我的史官,向阴司冥界的住民打听事情,往往什么也?问不出。”
司徒重云略略眯起眼睛,回道?:“不是问不出,是住民们?根本不知。有些事太隐秘,说出来也?无?人能主持公道?,不如不说,还?能保住自己?和无?辜的住民。”
柏琰停下脚步,侧过身来,逆光模糊了他的表情,只?那双眼睛目光如炬,睨着司徒重云,“冥帝话中有话,是有冤要诉?”
司徒重云仿佛没有焦距地凝望着一片空虚,低语道?:“不过是感?叹而已,殿下多心了。”
就这样?走着,柏琰却是没有再问任何话了。
半晌后,他平静道?:“冥帝去忙吧,我自己?走走。”
司徒重云这便敛着披肩,躬身退下:“是。”
目送着柏琰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司徒重云心中发?沉,如坠了块铅。空洞的眼中,渐渐聚焦,凝视在长街尽头?处。
小殿下柏琰……他也?是第?一次,与?小殿下说这么多的话。
只?觉得?,是个看不清的人。
他看不清,小殿下的立场;也?看不清,小殿下下一步的方向。
小殿下柏琰,执掌兰台还?不到一百年。
他不同于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帝子。相比于帝子柏誉始终活跃在上界,小殿下这个人,所有人都对他知之?甚少。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深居简出,许多上界的神灵都未曾见过他一面。而最近的几百年,小殿下又被天帝送往别处,似是身体原因,要为他化解灾厄。
后来灾厄成功化解,小殿下才回归,执掌了兰台,统领一众史官,撰写上下两界的历史,亦览了无?数的情报,这才让小殿下渐渐来到公众视野之?中。
至于此前他是怎样?的人,去化解灾厄间都经历过什么,无?人知道?。
所有人知道?的,都只?是如今他担任兰台掌事人的公正、不偏不倚。即使是前些日?子,他的亲姨母犯错,负隅顽抗,他也?能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顽抗,站在理字的一边。
司徒重云暗暗思量,这位小殿下,不谈他的立场,只?说自己?的妹妹对上这么一个人……他觉得?这对于尔允来说,很可怕。
他想,柏琰虽今日?未多留意尔允,但日?后,尔允接近帝子柏誉、帝子妃他们?,就必然还?会与?柏琰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