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谵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赫连洲却依旧泰然,合上一本奏疏,放到桌边,抬眸望向陆谵,“因为殿下和玉儿是儿时玩伴,朕一直对殿下以礼相待,几次推心置腹,但既然殿下认为朕为了上位手刃兄长?,是个断情断义之人?,朕也不必做君子。”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千钧重,“满鹘将军的八千精兵会跟随殿下离开都?城,穿过苍门关?,进入祁国?境内。”
“皇上您”
“还是按原计划,朕替你逼退邓烽,为你助长?声势,其余的事,殿下不必知晓。”
陆谵慌了,“您想?要什?么?”
“朕答应过玉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所以殿下不必担忧,做好自己的事,一切静待天意。”
陆谵几乎是咬牙道:“西帐营的兵马再勇猛精悍,也不过八千人?,皇上就不怕他?们在?祁国?境内出什?么事吗?”
赫连洲不紧不慢道:“殿下此时此刻敢让朕的人?在?北境出事吗?”
陆谵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陆扶京,你要明白一件事,朕是为了玉儿,才对你们宽容至此,不是因为惧怕两国?交兵。当初西帐营的兵马被一封议和书阻拦在?苍门关?,所有?将士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恨不得直闯苍门,夺龙泉,赢个痛快,你以为朕不想?打这一仗?”
赫连洲的声音始终平静,却含着无法言说的威压,“谵王殿下,你和你的父皇都?应该感?谢玉儿,是他?替你们挡了这一灾。”
陆谵瞬间颓然失力,“我……很是感?谢羡玉。”
“既如此,夜色已深,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满鹘将军已经?将队伍整肃好,后日便可护送殿下离开都?城。”
赫连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谵早就汗流浃背,连弯腰的力气?都?是好不容易抽出来的,他?垂首行礼:“谢、谢皇上。”
赫连洲显然已经?布下一张巨网,他?有?最强悍的军队,有?民?心所向,还有?兰先生这样了解祁国?的谋士,他?成了掌控局势的人?,从他?在?陆谵面前?称起“朕”的那一刻起,陆谵已经?明白了赫连洲南下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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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去,只见林羡玉沉默地站在?门边。
听到脚步声,林羡玉抬起头。
两人?视线相碰,却什?么都?没说。
陆谵的眼神很复杂,没有?昨夜那般的谴责,更多的是无奈,这让林羡玉的内心升出一股强烈的无助和无所适从。
他?又被夹在?中间了。
赫连洲已经?仁至义尽,可林羡玉毕竟是祁国?人?,他?没法忽略陆谵的眼神。
他?低下头,沉默以对。
他?和陆谵都?清楚,满鹘带着八千精兵入祁,必然是为了深入了解祁国?的一切情况,了解祁国?的军事布防,了解祁国?拥兵者的力量对比,便于赫连洲日后南下。
林羡玉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覆灭的只是陆氏王朝,只是那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赫连洲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
不会动兵,他?反复提醒自己。
他?又想?起兰先生的话:百姓是更在?乎当权者姓甚名谁,还是更在?乎过年时有?多少余粮,孩子们有?没有?新衣穿?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轻易动摇。
不能动摇。
于是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陆谵,说:“殿下后日离宫时,我会替皇上为殿下送行的。”
他?说的不是扶京哥哥,是殿下。
陆谵的眼神愈发晦暗,但也只能作罢,他?哑声说:“羡玉,昨夜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出自真心,还望你原谅。”
林羡玉只是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着陆谵走下台阶,像是一场意料之中的分别,也像是他?彻彻底底和他?曾经?尊重敬仰的祁国?皇室,一刀两断,再也瓜葛,他?看着陆谵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再转身时又看到赫连洲放下奏折,正朝他?走来。
“玉儿。”
林羡玉竟害怕看到赫连洲。
赫连洲在?他?面前?和在?旁人?面前?根本就是两幅面孔,方才赫连洲威胁陆谵时说的话,让他?一阵又一阵的心惊。
昨夜陆谵说他?卖国?求荣,今夜赫连洲就逼着陆谵带着北境的兵马回祁国?。
果真是帝王了么?
帝王的心终归是要狠一些。
他?不敢面对赫连洲,下意识转身往长?乐殿的方向走,北境是没有?秋天的,七月末还有?暑热,八月末的夜晚就已经?是月色凉如水,冷风穿梭在?红墙之内,让林羡玉忍不住拢起氅衣。
赫连洲先让近卫跟着林羡玉去长?乐殿,保护他?的安全,自己则飞快地处理完剩下的几本奏折,连奏本都?忘了合上,就追了过去,那紧张神态,全然没了帝王的影子。
林羡玉脚步慢些,刚走进寝宫没多久,赫连洲就追了过来,将他?揽进怀里。
“又不理我了?”
林羡玉望着赫连洲的肩头,不吭声。
“玉儿,不可以不理我。”
赫连洲握住林羡玉的胳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玉儿,我知道你的心结还没有?解,我不会催你,也绝不会逼你接受我的想?法,但是你不可以往心里藏事情。”
林羡玉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许久,林羡玉的鼻腔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忍都?忍不住,他?呜咽着说:“你……你好凶啊。”
赫连洲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