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的绿植向身后飞去,逐渐模糊成虚影,窗外的景色变换一轮,车内的气氛莫名诡异。
还得是沈河的心最大,他自来熟地和孟远岑搭话,“孟老师好。”
孟远岑:“你好。”
沈河又说:“刚刚那个就是我妈。”
这点沈浔已经提前在微信里打过招呼了,孟远岑当然知道,“阿姨看上去还挺年轻的,穿的也很时尚。”
沈河笑嘻嘻地说道:“我妈还挺与时俱进的,她平时也没少网上冲浪。”
他说完,想到什么似的,又八卦地追问,“对了孟老师,你和我哥是怎么好上的?你们怎么就突然好上了?我可真好奇啊,可是我哥又不肯和我说。”
话音刚落,一旁的沈浔瞪了沈河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结果后者压根就不搭理他,还眼巴巴地等着孟远岑的回答。
孟远岑想了想,说:“怎么好上的,当然是靠我的不懈努力才好上的。”
沈河等半天等来这么个结果,失望了,他调侃道:“你和我哥串通好了是吧,都藏着掖着不肯说,算了算了,不问了,我还不想知道呢。”
孟远岑笑着答道:“我倒不是不肯说,但是沈浔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吧。”
沈河只觉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
但是哪怕被喂狗粮,也堵不住他那张嘴,没过多久,沈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言,“孟老师,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一家人不要见外。”
这个臭小子装老成装的还有点像样,沈浔啼笑皆非。
孟远岑闻言却认真道:“好,没问题。”
他们的车路过翡翠花园,孟远岑让沈浔先独自回家休息,因为他还要把沈河送回到校门口。
沈浔提出不如他陪沈河多坐一段路,一起坐到学校再坐回家?
被孟远岑婉拒了,顺便揶揄了一句,“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也不缺这几十分钟,还是说,我们分开的这几十分钟的时间,你也觉得难以忍受?”
说的沈浔是哑口无言地转头往家跑。
孟远岑笑着目送沈浔上了楼,直到窗户亮起了微黄的灯光,他才渐渐地收敛了笑容,车内后视镜上映出沈河的脸,五官分明和沈浔有七分相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前者活泼热情,后者安静内敛。
“刚刚说,有事可以来找你帮忙,”孟远岑的眸色逐渐深沉,最终深不见底,“所以有些事,你可能真的能够帮上我。”
沈河沉默了几秒,而后咧开嘴笑了,笑容狡黠,“难怪你非要让我哥现在就回家,我还说小情侣不是一般能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吗,感情是想把他先支开啊。”
孟远岑打着方向盘,没否认。
沈河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主动问道:“孟老师想让我帮什么?”
“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沈浔是个什么样的人?”孟远岑说完,又补充一句,“这算是一道主观题,开放性的,你可以挑你觉得能告诉我的那一部分说,当然也可以拒绝回答。”
第四十五章 “刺猬。”
短暂的沉默后,沈河忽然说:“你见过刺猬吗?”
他尝试简单地描述,“就是看着软软糯糯的,就连反抗也是温和的,但是蜷成一团的时候又浑身是刺,坚不可摧。”
孟远岑的视线在半空中定了一瞬,随即恢复寻常,“什么叫就连反抗也是温和的?”
沈河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解释道:“如果能减少摩擦,那就尽量减少摩擦,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好像真的认同了别人说的话,心里指不定已经把那人骂了成千上万遍。”
“而我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很少在生活中发火,也很少和别人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他总和我说没有必要这样做,每次在预感到冲突即将发生的时候,他总是尝试以回避的方式去消解可能的争吵,但是你知道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需要观点上的碰撞与摩擦,才能够更加地了解和理解对方。”
孟远岑若有所思。
沈河继续道:“其实我和我哥的关系是很好的,但是他很少和我倾诉那些难以消解的负面情绪,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觉得我年龄太小了,人生阅历还不够,后来才知道,他对每个人都这样。”
“我有问过他为什么不找个人说一说,他说,真正痛苦的事情从想到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痛苦了,更不要说亲口说出来,非但有不被别人理解的可能,甚至还有几率得到旁观者的所谓的‘忠言逆耳’的劝诫。”
孟远岑的眼珠转了半圈,依然静默无言。
“就算说出来,对解决问题也毫无帮助,而且他觉得,人在很多情况下,是很难做到感同身受的,如果能做到,也只是因为倾听的人有过和他相似的经历,所谓的共情别人,其实是在共情自己,虽然最后这个观点我不太认同。”
“我是觉得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可以做到几乎感同身受,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这是我的人生体验,但他不是那种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他的人生体验告诉他,他无法彻底理解别人的痛苦,所以也觉得别人理解不了他。”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是警察、是法医,他需要偏理性一些。”
孟远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沈河接着说道:“我长这么大吧,只见过两次他发火。”
“一次是他高考结束填志愿,全家人商量出来的结果是金融学,他表面上答应,结果自己偷偷填了法医学,我爸知道以后气的举着衣架满院子追着他跑,我哥本来是躲的,后来躲着躲着火气也上来了,直接把我爸手里的衣架夺走扳弯了扔在地上,那时候我爸已经打不过我哥了。”
想想还挺有画面感和反差感的,孟远岑闻言低头笑了一下。
“至于另一次,”说到这,沈河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那次真挺惊险的。”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一些分歧和我爸吵了起来,我竟然还敢顶嘴,气的我爸拿起碗往我身上砸,还好没被砸到,于是碎在地上。”
“我哥放学回来时,一地的狼藉,他绕过碎瓷片,一句话没说,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回到卧室里,房门没有关嘛,我坐在床上看着他拿起扫帚,默默地把地面清理干净,将碎瓷片倒进垃圾桶里。”
“清理完毕之后,他来找我,顺便把房门关上,他的脸色特别的难看,眼神也很有压迫感。”
“他先是嗓音颤抖地问我,没有被砸伤,我说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站在我的面前,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啊,他说沈河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和沈泰安顶嘴,你疯了吗?”沈河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沈泰安是我爸的名字。”
“我说这件事我有理,我不服,我当然要说出来。”
“他说,我之前不就和你说过,沈泰安从来不讲理,你不要尝试和沈泰安讲理,不然你就是赢了也是输了,沈泰安发起疯来能理智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