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朱雀门,就要进入勤政殿。隋棠看不见,但来回几次,心中记得路线,这会最后两字落下,只缓了片刻,走下辇轿来。

因她这会声色不受控制扬起,连着“死”字都?在天子面前吐出来,一时间周遭噤若寒潭,侍者们都?遥遥候着,无人来扶她。她怒中又看不见,下辇被绊倒,不慎跌在地上。

隋霖闻声响似从梦中出,欲上前搀她,却又觉其凌厉霸道似蔺稷,训他不分尊卑,一时只挥手?示意唐珏上前扶了一把。

然待其上前,隋棠已经自己起身。她掌心擦破了皮,现出两道血痕,脚踝被磕,站着摇摇欲坠。

少年天子到底不忍,下来搀扶她,“或许阿姊说的有理?,可朕要如?何操作呢?朕能用之?人手?越来越少。”

“正旦日,姜令君没有到太极宫赴宴,但也没去司空府坐席。初二,蔺稷亲去拜谒,我闻年年如?此?。阿弟,那你为?何就不能前往呢?不能开心胸,礼贤下士呢?国都?要亡了,还要撑着脸面作甚!”

隋棠沉沉吸了口气,“至于其他你该如?何做?你虽小阿姊两岁,然比之?阿姊在封地残喘十数年,如?今不过得数月教?养,你当阅过无数书,身边臣子也不算少,该问?计于他们。阿姊一介妇人,能说得都?说了。”

隋棠抬眸看向勤政殿处,朱墙碧瓦,檐牙回廊,在她眼里都?是灰蒙蒙一团。

她道是,“今日皇叔父,皇伯父们不是都?在吗?甚至舅父也在。阿姊多说无益且不见他们了,你好生思量,或者问?问?他们要如?何做?他们不行,还有姜令君。”

隋棠拂开胞弟的手?,招来兰心,转身出宫去。

“阿姊”隋霖唤停她,“你可是爱上他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隋棠胸口堵塞,窒闷无比,第二次深感失望。

好半晌才抑制怒火,咬牙开口,“你知道,我要拼尽多少力?气,才能忘记你骗我丹朱解药的事,将我视棋子的举措?我一直不肯进宫,便是心结于此?。但是蔺稷与我说,这是你为?君的手?段。我若是一门心思想着我的手?足利用我,欺骗我,我只会困死自己。但若说想一想我的手?足,他先是帝王,凡是从帝位出发?,我或许能理?解他一些。我想了一个月,觉得有些想通了,所以入宫来,不谈私情,只论局势。结果?”

隋棠回首,“你却以为?,我言之?种种,只是因为?出于一介私心,动情之?故!”

“阿弟,你不能这样伤我。”

“我不想得到这样的失望。”

马车在司空府门前停下时,隋棠磕到的脚踝已经肿起半个馒头大小。

她坐在马车中,捂着破皮生疼的手?掌,嗅到府中杏花的香气,面上浮起些笑意,使唤兰心道,“去给司空传话,就说我脚断手?残,让他快来抱孤。”

兰心一路还担心主子伤心难过,这会闻此?话语,不由也跟着笑起来,一溜烟跑去传话,却又是急匆匆赶回来,身后还随着淳于诩。

淳于诩道,“殿下,半个时辰前鹳流湖传回紧急军务,政事堂封门了。司空让属下候您,您可要紧?若是要紧,属下可以去传。”

鹳流湖?

隋棠念着这三字,心中莫名忐忑,但又想不出忧从何来,约莫是闻来军务,担忧他吧。

这样想,她笑了笑,“孤无碍,不必扰他了。一点小伤,传医官看看便罢。”

第39章 晋江首发 君驰山上,一片焦炭。……

观如今天下局势, 大齐十三州,以?金江划分南北。江北九州由蔺稷统辖西北道五州,卫泰领摄东北道四州;而金江以?南, 邬悯占据两州,刘氏兄弟各占一州。

这个格局在朔康四年蔺稷攻下豫州后, 初步形成。

故而在这一年里,蔺稷将南伐计划搬上日程, 造船只、训水师、累银钱、屯粮草,皆于各处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预计在朔康七至八年时渡过金江统一南地。

而在南伐渡江前, 东谷军还需要完成的是灭卫泰, 一统北地九州,如此?可?无?后顾之忧。

这也是为何去岁朔康五年时,卫泰兵行险招欲夺鹳流湖的缘故。他看明白了蔺稷的部署和图谋。

蔺稷比他多出来的一州,便是天子京畿处。天子在他手中, 他出兵各处便总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卫泰多谨慎, 也明朗形势。心知若蔺稷千里攻他,他尚有以?逸待劳迎战的力量,但?若攻伐易转, 实乃自不量力。

所以?,他只能?背水一战,选择抢夺已经为蔺稷掌控的豫州鹳流湖。因为鹳流湖是南伐的必经之路, 若是夺下此?地, 便是打通了通往金江的要塞, 更可?以?将这处作为南伐的后勤粮草储备地。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蔺稷迎战鹳流湖,亦在鹳流湖上重生。得了多活一遭的便宜, 很快打退卫泰。后蔺黍前往善后,蔺稷前世记忆愈发清晰,遂将隔世了解的当地周遭地形、风物、人文全部整理成册交由蔺黍和蒙乔,特命蒙乔打理鹳流湖。

蔺黍悍勇善战,蒙乔心细精明,短短两个月时间便初步布置好鹳流湖处的事宜。直

至正月里,豫州守军回来复命,提议可?提前南伐。

原因乃这月接到暗子传话刘氏兄弟决裂的消息,其兄弟决裂乃邬悯设计所为。

邬悯因去岁十月被蔺稷清除了所有在洛阳的暗子,心态多崩裂。只觉臂膀骤斩,恐蔺稷趁势灭他,疑刘氏兄弟讽他,欲渡江杀个痛快,又思不如举城献之。周身幕僚献计:或有提议示好刘氏兄弟,共守南地;或有建议挑拨刘氏兄弟,坐收渔翁之利,独拥江南。邬悯思虑再三,择了后面一计,不想?竟让他成功了。

眼下刘仲符出走扬州,投于邬悯,被邬悯坑杀。刘伯符悔之愧矣,正与邬悯厮杀,要为胞弟报仇。

如此?南地乱作一团,乃天赐给蔺稷的绝佳战机。

然以?姜令君为首的一派,并不同意立刻出兵南下。

首先,东谷军多为步兵,精陆战而鲜通水战,水军操练不过一年有余尚不成熟。其次,鹳流湖虽在手中,但?只是初步安排好人手,各处要塞并没有完全打通,粮草储备也不富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卫泰未灭,若是出兵南下,后背需稳妥无?后顾之忧,否则极易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属下赞成令君的说法,此?刻出兵南下,必须兵分两处,一处留下以?防卫泰偷袭,一处渡江而去。我?们?从未历过水战,又要防又要攻,风险太?大!”

“令君说的固然有理,但?战机稍纵即逝。也有可?能?待一切都?成熟了,我?们?准备妥当了,邬悯和刘氏却也化敌为友、统一战线了。这年头从来都?是利益当先,没有永世亲也没有永世仇!甚至也有可?能?,那?会?卫泰也变得比现在更强大了,那?彼时攻伐不一样?艰辛吗?”

“有道理,战机可?遇不可?求。若是错过这次,难保来日还有如此?好的机会?。打仗不比其他事,需准备但?也更需应变。如今本就还处于乱局之中,且先趁机打了再说!”

……

这日政事堂商讨南伐事宜,总共两处议题。一乃对当下局势的分析,二乃讨论是否出兵南下。文官武将尽数在任,来回言说各有道理,但?谁也不曾说服谁。

蔺稷坐在正座,身后挂着的是十三州兵力分布图,面前长案上摆着的乃从鹳流湖到金江北岸的各处要塞据点沙盘图,和北上冀州的行军路线图。

从朔康四年到如今,除却去岁鹳流湖之战动用了豫州守军,其余东谷军已经修整一年有余,今岁这仗肯定?是要大的。

按部就班,自当发兵冀州攻打卫泰,这也是原定?的计划。然面对南地这般局势,他其实很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