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臣多劝, 皇子甚幼,礼仪繁多, 放在十月里仅剩不足两月怕是时间紧迫,恐礼仪不全, 不若定于来年五月。
蔺稷没有采纳, 只说让太?常处多加督促,皇子勤加练习即可。同时也尽可能减去了一些非必要的礼仪,只在要求授予金册、金宝后,完成祭告天地祖宗、向帝后行?礼道恩, 受百官进笺三重大礼即可。
原本?这?些也可以省去的,因为沛儿虚岁才?不过四岁, 簪冠都困难,礼仪便可择人替代。隋棠便这?般同蔺稷说了,直接下道旨意便成, 何苦折腾孩子。
她三月中旬离开沛儿回?来洛阳,直到六月初方?才?见到孩子。
洛阳城郊接他的时候,小儿扑闪的双眼?包一汪泪甩着两条小短腿扑入她怀中时, 她整颗心都化了。
回?宫的马车中, 沛儿伏在她腿上睡着了。
蔺禾道, “沛儿可想阿嫂了,入了潼关后,闻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能见到您, 便怎么也不肯睡了,硬撑到这?会。”
六月暑热,热浪一阵阵从窗外扑来,虽车中置着冰盆,然童子体热,脸红汗流。
隋棠一边给他拭汗,一边轻摇团扇,低声?与?他道歉,“对不起。”
是故,数月养在身边,她半点不想累着他。
繁文缛节,能弃则弃。
蔺稷道,“我本?也这?般想的,但?是沛儿自?个坚持的。”
这?会乃九月初,沛儿学习规矩已有十余日,天蒙蒙亮,太?常处的人便来皇后的昭阳殿领人。
昨夜起开始降温,满院霜露,花叶凝白。晨风拂面,人哈出?的气都起了薄薄一层白雾,这?日没有早朝,隋棠将蔺稷按回?榻上,自?己披衣去偏殿陪孩子用早膳。
“儿臣给母后请安。”沛儿规矩道。
隋棠瞧小小一团,行?礼已经颇有姿态,只嗯了声?,“用膳。”
母子二人分席跽坐,各自?用膳。中间隔着半丈地,隋棠一遍遍抬头看他,恐粥食太?烫,恐汤饼太?干,恐他用食不均……即便在第一日时,她已经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自?入了这?间殿宇,知晓自?己会被?立为储君,仅四岁的稚子便在原本?的乖顺中,又窜出?几分懂事和聪慧,将该学的该会的,都早早掌在手中。
以至于在立储前夕,他在殿中最后一次给帝后演练无错后,隋棠忍不住将抱他怀中揉捏,自?豪又好奇,“我儿怎如此?聪慧?”
时值礼官、太?常皆不在,阖宫只有数个贴身的侍婢,沛儿便放心依在母亲怀中侧身低语,“因为阿翁提前交教导了我两月。”
隋棠秀眉蹙起,看过对面的男人,他哪来的功夫提前教他?还两个月?
算起来,他分明比她更久没见孩子了!
沛儿从她怀中爬起来,跪坐在她面前,仰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阿母,阿翁的丹青确乃胜过您许多。”
隋棠白他一眼?,“那你坐你阿翁处去。”
“因为他画的您,比神女更美。”
隋棠愈发不解,记忆中蔺稷何时给沛儿作过她的画像!
沛儿又道,“真的,阿翁绘了您画像,送给我。”
隋棠有些狐疑地盯着他,半晌回?过神来,伸手隔衣摸上他胎记的位置,听到孩子说,“您不在,沛儿好想您,大约太?想了,连上辈子的事都想起来了。”
隋棠怔了怔低下头,与?他额间相抵,“阿母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会好好陪你长大。”
沛儿道,“阿翁教导我,要保护阿母。”
灯下母子相依,蔺稷望过来,想起前世母子同陵,留他独在人间,满目疮痍。
*
十月初三,立储毕。小小儿郎,三项礼仪完成的半点无错,举止从容有度,为百官赞誉。至此?国本?定。
同日麒麟殿晚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天子驳回?了宗正处上月上奏的选妃事宜。道是广纳后廷,初衷便是为定国本?。如今国本?既定,便也再无充盈后廷的意义?。
这?话说得其实并不是很在理,毕竟天子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有万一……
然百官即便不满,尤其是想借送女入后廷这?条路或提高或巩固权势的臣子,心中皆颇有异议。然天子实权在手,皇后虽出?身有诟病但?当夜砍落王旗之举可谓保了她后位安稳,无人敢有指摘,再者?总也无人敢在这?个档口说稚子年幼若有不测云云。于是百官那点心思只得自?己压下消化,安慰来日方?长。
二是天子让宗正处在本月内完成太?子妃的后备人选,尚书台完成东宫太?子府的人员储备,皆在月末大朝会时共议。
顿时,才?被?一盆凉水浇下的文武朝臣,心中热火又被?点燃。这“来日方长”转眼便来了。
宗正乃蔺稷族叔蔺愈,因在扬州攻城决战中被箭矢射中,受了重伤,再难领兵。遂领了九卿之一的宗正职,留在京中修养。
蔺愈为人精明通透,隔日便来勤政殿面圣,直言问道,“太?子殿下定亲,除了太?子妃,可要挑选侧妃?”
“皇叔为何有此?一问?”蔺稷请他落座用茶,“你们宗正处按照适龄挑
选记录,后将名单送来,朕自?会择定。”
“陛下心中若有人选,臣便是不送卷宗上来,您也可以一锤定音。再者?,太?子妃之选,本?就只需您金口择定,朱笔批下便罢,原也不用选。您这?会要选,怕是有旁的意思。是故,臣来此?一问,即要选,可要大选?多选?”
蔺稷颔首,“多谢皇叔献计,那便再多择两位侧妃。”
“臣明白了。”蔺愈含笑饮茶。
之后数日,初入这?处最多的便是担任少府职的淳于诩和尚书令的承明。乃商议东宫属臣的人选。
君臣共事原经数年磨合,多有默契,至月末诸项事宜都已经完成妥当,只待廿八大朝会上奏定论。
然这?日的朝会却被?取消了,禁中传出?消息,天子染了风寒,庶务暂由梁王殿下和尚书台过目,待下月初五朝会再议。
实乃进入初冬,蔺稷又发病了。
昨晚他便有所不适,面色虚白甚是难看,晚膳都不曾用下。太?医令在偏殿侯命,隋棠伴在榻畔,给他按揉大陵穴缓减心口绞痛。所幸没有发烧,过了子时,虚汗稍停,睡了过去。如此?两个时辰后醒来预备上朝,隋棠还道不若取消,然蔺稷道是觉得身子尚可,且那两桩事宜早不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