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巧合,我都听?说?了,她命格不好,被厉帝逐出长安,扔来的这里。可不就是把灾星扔来了吗?”
“要这样说?,确实可恶。”
“但?她一个?小女郎,也吃了不少苦,树皮草根没少咽过。好不容易种两颗菜,你还成日去拔。”
“她那活该,你就没拔过吗?”
“同样和她一般大小的天女,我们?就喜欢的很。可惜啊,天女也不来了。”
蔺稷打?听?隋棠的过往,沉默听?之,忽开口道,“天女是甚?”
“漳河水退之后,夜半有一女,蒙纱遮面,给吾等看病送药,不收诊金只收一点果子粮食。她医术不算精通,只说?是天上下凡历劫的女儿,术法慢慢恢复,医术会慢慢变好。”
“确如她所言,数年里,她的医术越来越好,救了我们?不少人。”
“天女的心也好,还给那公?主说?过话,说?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吃苦吃得够多的了,平素少言不争,偶有多余饭食也愿分?之众人,面上多有笑意,让我们?少与她为难。”
“哎,其实谁愿意为难她,多来是迁怒,要怪就怪她生来公?主,我们?多少血汗钱都作徭役奉了他们?,她再苦能有我们?这些老百姓苦吗?”
“反正?,我们?恼她也无甚错处。她若真像个?圣女菩萨似的,纵是前朝公?主,但?好歹是当今天子发?妻吧,还生了个?孩子,怎就这般无名无分?的?可见本身也不怎么样!”
“罢了,这会人都没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蔺稷从漳河返回?洛阳时,已?是鸿嘉三年的二月。
隆冬风雪前往,料峭早春归来,他染了一场风寒。风寒寻常,不过五六日,便已?恢复。但?他添了一处疾患,乃夜中多梦少眠,非安神汤不得入睡。太医署按照他的体质调配出药性温和的安神汤,长日供他。
自十五岁兵出凉州,驰骋沙场,至今已?有十五个?年头,虽是尸山血海里进出,但?他上负父兄希望,下承追随的无数属臣之身家?利益,中有他自己?的前程抱负,遂很注重保养自己?的身子,轻易不敢有所差池。
是故这厢疾患添出,他很配合医官处的治疗,每隔三日便作相应的针灸和推拿。
约莫小半年过去,终于在八月末,连着近一个?月未用安神汤都得以正?常入眠后,林群给他把脉,道是若再有半月,依旧无梦安睡,这厢便算痊愈了。以后便无需在再行针灸与推拿。
“失眠之症可大可小,轻则影响人的情思心绪,容易使人患上郁症,情绪不定?。偶有出现?妄想、幻觉等。重则还可导致肝脏受损、心力衰竭。”林群再三强调,“陛下南伐时被虫蚁咬过,后又晕厥陷入昏迷大病了一场,之后……”
林群不止一次提及,“之后不该去冀州的,来回?奔波,连发?风寒,生生催出了这疾病。”
蔺稷闻来一笑而过。
哪有什么该不该!
就算是提前知?道去了会有这么一场疾病,他也还是会去的。
没有理由。
他就是想去。
想去她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他活了三十年,没有体会过情滋味,也不曾年少慕艾,但?是就在那一时刻,他想任性一回?,离心爱的姑娘近一点,多了解她一点。
即便她已?经红颜化枯骨。
左右只是病一场,也无妨,好好医治便是。
这不,九月中旬,整个?太医署都松下一口气,道是他的失眠之症控制得很好,基本无碍了。
他闻来便也松了口气。
说?一点不忧心是骗人的,毕竟新朝初立,诸多要事等他处理。
心思松泛了些,不再常日挂念自己?的身体,他开始想一些旁的事。
无梦的黑夜幽深漫长,他想起了隋棠。
朔康五年八月初三嫁给他。
六年三月他们?初相见,五月他出征在外,十月方归。
七年正?月再度出征,五月归来,七月离开,十月归家?。
至此一直相伴左右,四月尔。
朔康八年二月,轮到她离开。
他来来回?回?,她却一去不回?。
他们?在一起,一共相处了一年零一个?月,不到四百日。
但?是,他给她抓过兔子;她落水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救她;她再落水,他深思熟虑去救她。他出征在外焦急地等待过她的信,想念甚至沉迷她的身体,她闯入他正?在议事的书房他也不曾生气,他还赶走了自己?的属臣给她梳头发?,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蔺稷仰躺在榻上,嘴角勾起,眼中灿若星辰。
他很喜欢她。
他是爱她的。
他心中这样想,人便已?经从榻上起身,传人侍奉笔墨。
彼时乃鸿嘉三年腊月,乃封朱笔开年假的前一日,蔺稷拟了这年的最后一道旨意,天明发?往尚书台。
当日,尚书台未曾审核复命,只说?因未见旨意附有“加急”记号,以为是寻常旨意,故而按秩序收整,眼下在审核的是关于二征南地三州和减轻徭役的事。
蔺稷也未言,是不急,他还有好长的时间。
只是这日旨意未过,便意味要到来年才会处理,因为翌日便开年假了。
转眼正?旦日,天子在德阳殿宴请百官。午后宴散,太后请天子于章台殿小坐,只说?祖孙三代小聚天伦,蔺稷欣然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