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则从殿中离去,缓缓消失在茫茫白雪里。
……
而朔康七年,邺城的这?场初雪,绵延半月有余。
腊月初雪霁云开时,乃化雪日?比落雪日?更寒。
冀州州牧府中,蒙乔终于在又一次保胎后可以下榻举止走动。于是在暖阁中接见了胞弟蒙辉和族兄蒙烺一行人。
族中子弟初见面,一时诸人不曾言语,静默了半晌,似都还在回想半个多月前长公主生辰宴上事。
“我?还是觉得长?公主根本没有证据,那卷宗是唬吾等的。”蒙烺胞弟蒙焕开口道。
“就是,要是真有证据,她何不趁机蛊惑蔺相拿下吾等,打散我们蒙家军以高枕无忧。”一个族中子弟接话而来。
“我?们当日?聚兵于蔺相,助他兵出?凉州击退卫泰、整顿东谷军。而如今虽东谷军由他执掌,然天下到底违定,他得顾忌着才收复的四州官将,还不至于如此凉薄,行兔死狗烹之举。”另一人嗤笑道。
“所以,当时不如搏一把,就由她把卷宗拿出?来……”
还有人在说?话,蒙乔实在忍不住,揉着眉心冷笑出?声?,声?声?截断他们话语,只看向蒙烺,“阿兄候了我?这?么些时日?,就是带着他们这?样来见我?的?我?当近二十日?反思,都是想清楚了。即是这?般情境,你?们又来见我?作甚,与我?添堵吗?”
“不,阿乔,蔺相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蒙烺轻叹了一声?,看过被蒙乔怒意慑住的族中子弟,缓和道,“ 不过是这?会难得聚首,关了门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从来都是心服蔺相,但是他的妻子乃长?公主,是我?们仇人之女,我?们心中有怨也在所难免。若是他只是随意娶一女郎,我?们何苦伸这?样长?的手去他后院,惹他不快!我?们不过是担心,他为情色所迷,误了大事!”
蒙烺顿了顿,扫过四下关合的门窗,压声?道,“你?说?,会不会他因长?公主之故,放弃”
后头话没出?口,诸人不言而喻。
“所以,还不如趁着如今长?公主势弱,无根基之时压下她,除了她。”蒙烺低声?道,“我?作此想,方有了之前行动。可惜!”
“长?公主示弱,无根基?”蒙乔缓缓扫视他们,笑叹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如今她搭上了姜令君一派。”蒙焕不平道,“确实小瞧她了,竟让自个的老师作了踏板,搭上了姜令君的船。当日?生辰宴上,我?也看出?来一些,公主师徒一唱一和搭台唱戏呢!”
“令君身侧,非亲密赏识者难以伴之左右。他处的八位尚书郎,皆是他亲传弟子。承明何德何能不过三四个月便得了如此赏识?” 蒙乔饮了口茶,挑眉道,“就为是长?公主推荐吗?还是说?是蔺相所求?别忘了,他可一直独善其身,皇家邀他不得,蔺相近他不得。他只按自己?的道行走。”
众人闻蒙乔所言,一时都疑惑不已。
“有没有可能,不是长?公主今日?以老师做跳板搭上姜令君。而是在更早时,姜令君已经看好长?公主,遂让承明以尊长?的身份伴于公主左右帮扶她?亦或者是蔺相择了令君之人,辅以长?公主?”蒙乔搁下茶盏,“无论是我?猜测的何种可能,有一点都可以确定,长?公主不是无权无势无根基。她根基早定,不过是往昔在暗处,而即日?起借流言之事,昭示于人前。”
蒙乔望向蒙烺,“阿兄,你?之为所让她将计就计,趁机显势于世?人前。姜令君掌管内政,她有其为后盾,以后莫再打她的主意了。”
殿中人面面相觑。
“蒙辉”蒙乔唤来这?半个多月一直被面壁罚跪的胞弟,“你?同他们说?说?,殿下生辰宴那日?,你?如何没有到场!”
一行人皆望向他。
尤其是蒙烺,似乎猜到些什么,直直盯着他。此次流言事件中,蒙烺主导,而造势之人乃蒙辉。
起初诸人尚且不敢,少年遂挺身而出?,一来念胞姐安胎无力管他,二来道是算他代胞姐行事,如此说?服了其余四家家主,一起传言造势。
“殿下生辰前两日?,我?就未见你?,我?以为你?被你?阿姊发?现关起来了。难不成……” 蒙烺面色垮下来,喃喃道“难不成,难不成……”
少年低眉咬唇,重重颔首,“我?被姜令君的人抓住了,一直被关在尚书台。”
此话一处,众人大惊。
所以当日?宴上
说?到证人,便是蒙辉。
能有这?般证人,那长?公主手中证据!
蒙乔默声?看了他们片刻,对着蒙烺道,“阿兄,您的担忧在洛阳时便已提过,我?再次向您保证,若蔺相因情误公,同隋家皇朝和平共处,彼时不必你?们言语,我?自与你?们同向而行。”
蒙家军初时不过四千,分一半于蔺稷,后蔺稷得胜归还,为其添上成倍添之人手装备。之后十余年东征西讨,如今已有亲兵三万。分掌在六位家主手中。而蒙乔因当日?祠堂弑尊长?,又是首个提出?同蔺氏合作的,后又嫁于蔺黍,遂而她独掌一万兵甲。剩两万由蒙烺掌八千,其余四人各三千。
原是蔺稷作此安排,兵甲不编入东谷军留其旗号,然诸人分掌,相互制约监督。而如今显然蒙烺聚合了其余四人,但到底忌惮蒙乔。
她低眸看隆起的胎腹,郑重道,“上头话乃誓言尔,来日?若违今日?誓言,吾子吾夫皆弃我?。令我?生无室,死无冢。”
“阿乔”毒誓萦耳,诸人都变了神?色,蒙烺亦有所动容,“你?既这?般,吾等也不再二话。 ”
其他四人亦向她拱手致礼。
蒙乔还礼。
蒙烺又道,“今日?吾等是来向阿乔辞行的。”
蒙乔蹙眉,“诸兄要去往何处?”
“吾等要去鹳流湖。” 蒙烺眉目间现出?两分羞愧,“蔺相让吾等驻守鹳流湖,已备来日?伐南之战。蔺相前日?召我?,半分没论前头事,只说?我?此番带兵前往,同原守将蔺愈,共掌鹳流湖事宜。”
蒙乔听至此,亦是心潮澎湃。
如今征北结束,东谷军暂且休养生息。然南伐一事乃前两年便定下的五年计划,也就是不出?意外,乃未来三两年之内最?重要的军政。
鹳流湖作为南伐的粮草装备中心,更是重中之重。
蔺稷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将将设计试探他的蒙氏一族……
“阿乔,你?怎么了?可是此去鹳流湖有不妥之处?”蒙烺看着眼眶逐渐红湿的族妹,安慰道,“我?们商讨过,这?是好事。蔺相是在给我?们机会。”
“我?知道!我?知道!”蒙乔深吸了口气,抬指拭去眼底泪意,“如此当是同一日?里,他传过你?们之后,前日?晚间他同长?公主一道来看我?,给了蒙辉一个任务。”
她看过自己?胞弟,满眼都是对那个男人的感?激和敬意,“蔺相让他年后回凉州去,担任凉州刺史。”
诸人闻之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