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想,母后虽已至中年,她?的生?母也已辞世。但?她?也曾是女孩, 也作女儿,还是可以收五色绳的。
如今, 虽无母亲给她?系丝绦,但?她?的女儿盼着她?岁月华彩,长命百岁, 可以反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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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华彩,长命百岁。”
翌日清早,何太?后便?从兰心手中得到?了一条五色绳。
以红、黄、兰、绿、紫五种颜色丝线编织而成, 意?为:五色续命丝, 以益人命, 福寿安康。
制作得并不精细,结扣偶留线头?,丝线密得不紧, 有一两丝不曾捋顺,弯曲在一股顺直的丝线里。
但?何太?后从匣中取来,还是红了眼睛。
那个孩子根本看不到?,如何做得了这般细致的活。她?完全可以假手于?人,当却依旧亲手制来。
这每一处线头?,每一丝没有密牢的丝线,都是她?的心意?和?痕迹。
“殿下说了,她?做得不好,且让太?后先收着,算她?一片孝心。”兰心盈盈道,“待她?眼疾痊愈了,予您做更好的。”
“岁月华彩,长命百岁。”何太?后又念叨了一回,脱下手上镯子,唤过身侧侍女,“快给孤系上,快些!”
“这样好的东西,如何能收起?来。”何太?后抚摸着五色绳,虽喜欢但?心中还是挂念,抬眸看望兰心,“阿粼可是染恙了?还是有旁的事被绊着?”
否则,明日便?是端阳宫宴,她?大可亲自过来。
兰心顿了顿,按照隋棠吩咐回话,“殿下前头?去台城送司空大人,有些受凉了,回来用了盏姜汤所幸没发出来。不想编起?这个,激了兴致,昨晚熬得晚些便?累着了,将?才压下的风寒又闹了出来。”
“婢子来时,她?还在榻上蒙着被衾怄气呢!道是您晓得了,定是心疼又恼她?。”
可不是嘛!
何太?后瞧着她?眉眼,将?话闻来,再看手上五色绳,一时间又欢喜又懊恼。
最后却只是低低叹道,“到?底在封地遭了罪,身子弱些,你们定好生?照顾着。”
兰心颔首应是。
何太?后抬眸又看了她?一会,将?左右打发了,只说许久不曾见?她?,同她?说说话。
殿门尚且开着,但?殿中只剩了主仆二人。
何太?后招手示意?她?上前,“孤问问你,你可是叛了吾儿?”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兰心瞬间打了个激灵。
而兰心踌躇间,还在思辨一事,太?后的“吾儿”是指谁?
“你是从孤身边出去的人,孤还是了解你的。”何太?后垂眸抚着手腕上的绳索,话语浅浅道,“你方才提及司空,亲切又自然,不知?是完全将?他当作了你少主的夫婿,还是当做了你的新主?”
“婢子不敢!”兰心伏下身去,“只是当日梅节身死,司空一切皆知?,婢子本该就义以报太?后与陛下,但?司空不让婢子死,他”
“他让你做他马前卒?”何太?后伸手抬起?她?下颌。
深宫廿二年,伺候先帝十八年。
先帝是个疯子,待她?好时两散后宫,厌烦她?时又重纳天下女郎。
她?乃实实在在伴君如伴虎。
没有人比她?更会看人脸色,拿捏人心。只是她?能看懂的也只有天子一人,拿捏的也仅仅是后宫的这些妃子奴婢。
“马前卒”三字入耳,兰心本能往四下扫去。
即便?这处无人,但?殿外是否有司空的人,会不会有一些耳力眼力极好的奇人异士混在这宫婢间。
以往天子来时,和?太?后言语,即便?论起?司空,也不会如此直接用语。
太?后贯是小心谨慎,今日怎如如此?
兰心想不明白,只觉下颌被捏得有些紧,摇首道,“恰恰相?反,他说婢子不必忠于?他,只需忠于?长公主。”
何太?后皱了皱眉,却很快舒展,松手摸了摸她?面庞道,“殿下在司空府日子过得如何?”
“尚可。”兰心拿捏着分寸。
“说实话。”何太后松开了手,“陛下前两日来和?孤说,公主或许爱上司空了,可是真的?”
“孤要一句实话。” 太后往前探出身子,“想一想梅节怎么死的,你再回孤。若有一字错漏,这会便将你交给陛下。”
兰心神思转过几?回,诚然道,“殿下和司空处得很好,能赞一句夫妻和?睦。”
顿了顿又道,“殿下在司空府一切安好,反而一入宫门便?受伤。”
“孤晓得了。”何太?后重新端坐,“你回去和?殿下说,让她?照顾好自己,无事不必入宫来。孤也不会召她。”
兰心领命应诺。
她?走后不久,徐姑姑入内侍奉,见?太?后还在抚摸那个五线绳,“您实在想念殿下,宣她?进来便?是。”
何太?后摇首,“三月里那顿午膳,她?来来回回绕着那枚丹朱言语,依在我身侧,握我掌心,抚我兄胸口……孤后来有些想明白了,她?若是误用丹朱又迅服解药,那便?该早早入宫来,着急、惶恐、拼命求证确定解药是真的,她?用之无碍。可是她?没来,正旦日那等节庆也没来,整整三个月没来……实乃这宫里有人伤到?她?了。可是这皇宫大内,就我和?仲儿两人,能伤她?的就我娘儿。我想不出何处伤她?,便?只能是仲儿。”
“仲儿做了甚?”何太?后自嘲道,“算算阿粼不肯入宫的时日,便?只有再次让她?下毒一事。可丹朱她?第一回都愿意?含在口齿里,还能有甚让她?介怀的?”
“想来想去,无非是,第一回姐弟有商有量,她?便?觉得手足同心,心甘情愿。可是第二回”何太?后长叹了口气,“第二回她?发现?被骗了,她?的阿弟将?她?当工具,丹朱还是丹朱,只是解药非解药。”
徐姑姑闻之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