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随后乔琰提出索要的,是三百技艺精湛长于纺织的匠人,刘焉也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再有一条便是,既然刘焉都说了要支援长安一些水利人才,便将水利工具也支援些给她吧。

都江堰巩固堤坝的石笼可都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的,然而最适合大量繁殖的竹子,在现如今的情况下大多生长在南方,尤其是慈竹这种还可以用于造纸,纤维质尤其丰富的,就分布在西南地带。

人、粮、地都给了,只是再要点竹子而已算什么!

听乔琰在说完了竹子后就没再多开口,他甚至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五项犒军之物决不能算多。

这已经大大超出刘焉的预期了。

何况其中还没有什么让他觉得太过为难的条件。

这些东西一经敲定完毕,且他头顶上的铡刀也眼看着挪开了,刘焉甚至觉得,眼前的这场庆功宴也未必不能来上个宾主尽欢。

为了显示他对乔琰这位代表天子莅临益州的大司马绝没有什么提防之心,他甚至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给灌醉了。

不过这一灌醉,倒是让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早前天师道的卢夫人曾经以通鬼神之术的本事给他占卜过,说的是他恐有大祸将至,按照如今的事态发展来看,她当时所说的竟然分毫不差。

那纸人为火所燃,分明也是指向了绵竹和成都的两场大火,更是引来乔琰出兵的源头所在。

虽此时大祸已经化解了大半,但其中稍有处理不慎,他就可能步上张鲁或者张修的后尘。

这样看来,卢夫人还是有些神通的。

刘焉一时之间倒是没想到,若卢夫人真有这样的神通,为何不能让她和她的儿子都成功避开灾厄,反而一个成为了乔琰的阶下囚,一个逃亡到偏远之地。

他朝着乔琰问道:“说来,大司马既已将米贼张鲁驱逐到了广汉属国之地,对这汉中地界的其余五斗米教教众是如何考虑的?”

乔琰并未犹豫便回道:“留着吧。”

刘焉愣了一愣。

这种堪称仁慈的回答,着实跟乔琰给他的印象有些不符。

但还没等他发问,又听乔琰接着说道:“我听闻天师道中有一条教令,叫做有小过者当治道,百步则罪除,所谓治道便是修路,这汉中往长安的几条路都太难走了些,正好让他们派上用场。”

她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笑容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恶趣味,“大将军觉得,小过当修路百步,那么,跟随张鲁此贼叛逆的大过呢?”

242. 242(一更) 汉中安排

刘焉一时语塞。

这若是真按照天师道的规矩,有小过错的需要修路百步来进行罪孽的消除,谋逆这样的大错,只怕是真要将道路给修通了为止。

从长安到汉中的三条路,短的便是那骆谷道,只有四百多里,长的就是子午谷和斜谷道,大约六百多里。

这些路上的山谷河道其实还是相对好走的,难走的是那些翻越山脊的路和高处的栈道。

它们在早年间并没有人有这个精力去捯饬,以至于处在了年久失修的状态,这才让关中方向进入汉中变得艰难起来,但现在王师既然要掌控汉中,就自然不能让其再保持着这个状态。

但是用关中或者汉中的兵卒来进行这个道路的修整,对于还要往东进取,达成汉室统一目的的乔琰来说,多少有点浪费。

不用兵用什么?

用民。

信奉天师道的民。

比起对他们进行谋逆处死的论罪,修路甚至还得算是对他们信仰的尊重,也正归属于关中新进行的刑律修订之中的“徒”刑。

何况若要乔琰自己说来,她这种徒比起寻常的徒,总还是能吃饱饭的。

这算盘打得不要太精明。

只不过这样一来,还有个问题。

刘焉问道:“若米贼张鲁为叛逆大汉之人,他们何以还要信奉五斗米教义?”

乔琰笑了笑:“张鲁又非天师道创始人,在研读其先祖所传教义经典上,因张修一度夺权篡改,造成了理解上的谬误,也该当算作寻常之事吧?今其远遁广汉属国反省己身,于阴平道艰险之地磋磨历练,汉中之地由其母暂时接掌教派拨乱反正,岂不是正好?”

五斗米教目前所传播的教义中有一部分对乔琰来说是有用的,但也有一部分对她来说是无用的。

借着其发展过程中的一度易主,正好完成这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

张鲁虽逃,乔琰也暂时没打算直接去动摇他那师君的位置,卢夫人却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在汉中的临时接掌者。

直接彻底对汉中民众的天师道信仰进行根本性的动摇没有必要,因为此地的情况和彼时黄巾之乱大不相同,若她真这么做了,在削减对汉中驻防人数后,难保不会出现反扑,进而被张鲁或者刘焉所趁。

现在还保留了个居中调停之人就正好。

她这种冷静且目光长远的决断,即便是以这样闲谈一般的口吻说出,也让刘焉不由将酒醒了大半。

他回道:“大司马此法甚好……甚好。”

她可真是一副好生老辣的心思。

刘焉心中腹诽着,也感慨自己幸好没在送礼上有什么毛病,更没头铁到在乔琰拿下了汉中后还选择与她为敌。

在结束这场毫无参与感的会猎庆功宴后,刘焉回返到成都,当即将除了已经送交给她的水利人才外的其他人手和物资准备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汉中送过去。

他这会儿可没工夫去想起来,之前答应了甘宁要给他什么蜀郡丞的位置,而是又让他作为护送第一批人手、粮食和蜀锦的护卫统领往北面走了一趟。

而乔琰这头,则是在送走刘焉后,对着下属安排起了汉中这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