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田氏所想,大抵是此地能与濮阳城成守望相助之势,纵然有流寇来袭,也只需守到守军来援即可。
谁知道黄巾一起,濮阳城中内应联合,倒是让其先落入了黄巾之手,反而这田氏坞堡,成为了城外的一处安生之地。
正如梁仲宁所说,乔琰举目看去,便见这坞堡之内并无高塔,只有望楼角楼环绕在这厚重的坞堡墙垣之上。
或许同样是因为建造仓促的缘故,周围的壕沟只挖掘了一半,还有些未及彻底收拾的乱状。
但零落四周更多的,还是此前两日在梁仲宁率人进攻坞堡之时,从其中射出的箭矢,以及先前留在此地的黄巾兵卒尸体。
当然,乔琰将眼前情形看得分明,这坞堡望楼之上负责巡查的田氏族人也同样看到了这支回返的队伍。
以乔琰未曾经由训练的目力都能看到,一道人影在朝着这方的望楼之上闪了闪,显然是前去报信去了。
“足下总不是让我等再行进攻一次?”梁仲宁对着队伍比划了个止步的号令,便看到那远处的墙垣之上又一次出现了让他头疼的弓/弩箭矢。
田氏显然对他可能折返早有准备,这坞堡上下更是已经形成了一套极其有秩序的防御体系。可想而知,他若贸然攻击,只怕损伤会比上次还要大。
乔琰闻言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既然说了要骗,自然要用些巧劲。
在梁仲宁的目视之下,乔琰向一名士卒借了一把剑,在地上画出了个方形,这正是前方田氏坞堡的形状。
而后她以剑作笔,将目之所及的范围中,自坞堡中射出的箭落定之处,在这地上的图样上不疾不徐地画了出来。
坞堡之内的人警惕于这伙卷土重来的黄巾将要有何种行动,乔琰却看起来悠闲过了头。
她在梁仲宁的批准下,紧接着便领着二百余人环绕着这坞堡走了一圈。
也实在该当感谢梁仲宁这位渠帅,在乔琰抵达前的两天内,他堪称锲而不舍地试图在这坞堡之外尝试寻找突破口,也留下了诸多交战的痕迹。
等到她回返到先前刻画的图样跟前后,过了半刻钟,这地面又多了几道线条。
乔琰做完这些方才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在梁仲宁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
想来若非顾及她那并未被拆穿的郑玄弟子的身份,只怕他都想将手中新换的那杆枪捅过来了。
他又哪里知道乔琰所画的每一处射箭落点都是实地复刻而来,绝非在乱涂乱画。
他看到的只是,在乔琰做出这番举动的同时,自那远处的望楼之上,有人朝着他比划了好几次挑衅的手势。
乔琰将这番互动看在眼里,唇角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渠帅若是闲着,不如先去那射程之外叫骂一番好了。”
梁仲宁:“……?”
“方才说笑而已。”
说完这六个字,她忽然一改先前悠闲的姿态,更是沉下了语气,显出与年龄有别的威严来,“现在说些正经的。我想劳驾渠帅替我做两件事。”
梁仲宁颔了颔首,示意她尽管开口。
“第一件事,请将队列中擅射之人挑选出来,交予我安排。”
这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乔琰顿了顿又说道:“第二件事,渠帅先前说,要挖一条通往坞堡之下、将其从内攻破的地道不容易,那么”
“如果只需要挖一个足以让人摔进去爬不上来的坑,又需要多久?”
007
不过除却这两件事,梁仲宁最后还是得了个骂架的差事。
乔琰则领着他手下射术高明之人去做了个培训。
她先前在观摩坞堡周遭的箭矢落点之时的记录,便在此时起到了作用。
黄巾军整体的战术素质,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与正规军一样做到对战场的观察,能到依靠经验来本能行动的地步,但好在,这些人能被梁仲宁视为心腹,更知道她暂时取得了指挥权,该听的指令还是会听的。
何况,乔琰给他们的指令只是让他们从坞堡的后方包抄,将箭矢从望楼的缝隙之中射入而已。
只不过这箭矢有些特殊,乃是以硫磺为辅制成的火箭。
事实上在古代的战役之中,将带火的箭矢用于袭击,在汉末还未普及利用,有记载的火箭破敌还是出现在《魏略》之中。
彼时把守陈仓的郝昭令手下兵将以火箭逆射云梯,击退了诸葛亮的这一轮进攻。
火箭难想吗?或许是不难的,难的不过是在大规模使用之时,保持箭上流火不熄的燃料,在大量火箭的射击中还能有足够的补给。
比如说以浸透了松油的布帛裹缠在箭头之上,就是其中一种火箭的制法,但偏偏松油在此时实在是个一时半会儿间弄不到的东西。
可她如今身处黄巾军之中,还有另一种法子来替代。
太平道传教玩的那些个戏法里,硫磺无疑是个常客。
实在很难说,梁仲宁在听乔琰问及此物的时候,脸上露出那颇为微妙的神情之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想要得到田氏坞堡之中存粮的想法占据了上风,最终还是选择从行囊之中摸出了一包丹砂和硫磺来,交到了乔琰的手中。
当然这硫磺的分量并不多,起码不足以让整座坞堡点燃起来。
何况坞堡内惯常出现的紧凑布局,也必然会让坞堡主对一处火起而波及他处的可能性有所考虑。
但当梁仲宁问及此的时候,乔琰却反问了他一个看起来并不相关的问题:“渠帅觉得,自己在田氏族人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侵略濮阳之人?”梁仲宁下意识想回一个“莽夫”,又觉得这话由他来说,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