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津伸手摸了?一下魏黎的?额头, 发现热的?烫人。

一天一夜没合眼,又结结实?实?淋了?场暴雨,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魏黎眉头紧皱,估计也难受得?很,头上还冒了?点细汗,脸时不时还在他身上蹭蹭。

姜津起身, 本想去给他拿点退烧药和凉水毛巾, 结果只是动了?一下, 魏黎就瞬间惊醒, 胳膊搂得?更紧了?,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魏黎睁开烧得?迷迷糊糊的?眼睛, 哑声道?:“你要去哪?”

姜津看他的?样子, 不知道?意?识还清不清醒了?,老实?轻声说:“我只是给你去拿药,你发烧了?, 温度很高。”

不料,魏黎矢口否认,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没发烧, 你别走。”

看来脑子已经烧得?糊涂了?。

姜津没法,只能说:“你不吃药怎么好起来?”

“可你会把我扔掉,出了?卧室门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魏黎心?里突然升出一股急躁,促使他像吸铁石一般牢牢吸住姜津,“你不准走。”

他的?心?脏刚被人塞进满满的?东西,差点要溢出来,但始作俑者?好像要离开,看起来并不很想陪伴他度过这场阵痛。

“那是你自己?臆想的?,”姜津叹了?口气,“我可没说。”

但魏黎丝毫不卸力?,腰间的?胳膊像两只火热的?大钳子一样。突然,姜津心?里升起一个主?意?,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回A市?”

一听这话,魏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点点头:“想。”

他想的?不得?了?,甚至恨不得?跟姜津立马传送回去。

“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回去,”姜津板着?脸,“否则免谈,咱俩下山各走各的?路。”

魏黎一下子焉了?,他松开禁锢在姜津腰间的?胳膊,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那你快去快回。”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姜津出门去趟村卫生室拿了?点退烧药。拿完药往回走,他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乌云早散了?,金灿灿的?太阳又升起来。

早晨的?村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一片祥和,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姜津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把药抱在怀里,小跑着?回去。

魏黎喝了?药,又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有些恍惚,呆愣了?好一会儿,头还有些昏沉,似乎想不起来他为什么突然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在床上坐了?半晌,只记得?自己?抱着?一个新得?的?、极珍贵的?宝物不撒手,好像他只要松一点力?气就会消失再也不见。

但宝物是活的?,还长了?腿,嘴里一直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个劲地跑。其中时候让他得?逞了?,回来不由分说又给他嘴里灌很苦的?药,他不愿意?喝还威逼利诱,愣是让他一觉睡到了?现在。

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扶着?额头,尝试回忆。

魏黎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铺,鞋都没穿,强撑着?高烧刚退的?身体就往门口跑。

他提心?吊胆,温热的?身体瞬间冰凉,似乎又回到了?那场暴雨中,不管怎么喊也没人救他。

等他打开大门看到什么的?时候,魏黎喘着?粗气,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发自肺腑的?笑?。

只见姜津在门口的?梨树下坐着?个小木凳,抱着?膝盖,跟几个不知道?谁家的?小孩聊天。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来,微微睁大眼睛,惊喜道?:“你可算睡饱了?。烧早就退了?但一直没醒,我把村医都叫过来检查了?一遍发现你只是在睡觉。”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村里没有人知道?魏黎回来了?,医生还以?为姜津在开玩笑?,结果去魏黎家里一看,真的?是他,幸好检查没有大碍,他真的?只是太累了?。

大病初愈的?魏黎虚弱地倚着?门框,本来想严肃一点紧绷着?嘴,但还是没有防住,低头笑?了?几声。

姜津身旁的几个小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就是凑在一起奇怪地从头到脚打量了?魏黎好久,也没有上前,跟姜津告别以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姜津去厨房给魏黎盛饭,讲了?一些魏黎昏睡的时候他在村子的见闻,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哇,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他的?脸上表情很丰富,似乎很想让魏黎问?出来。

魏黎嘴角上扬了?几度,倒是很配合:“什么?”

“刚才那几个小孩,才五六岁吧,竟然都知道?你哎!”姜津看上去很激动,“你在老家真的?很有名气,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所有家长教育小孩的?榜样。知道?你病了?,还有专门过来探望的?。”

毕竟,大家对魏黎什么家庭有目共睹,这样的?条件都没长歪,性格好相貌好能力?强,还能考上S大,简直给祖宗添光,虽然魏黎本人并不想添,甚至想一把火烧了?所有祖坟。

当然,那些天天拿魏黎教育自家小孩的?家长也肯定想不到,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昨天差点亲手杀死他的?亲生父亲。

魏黎垂下眼睛,专心?吃着?饭,说:“那又不是真正?的?我,没有什么可骄傲的?。”

他的语气终于有点轻松,面对姜津,他不必再隐瞒什么。

“不不不,”姜津煞有介事地说,“其实?这段时间我又想了?想,不管是在外人看来完美?的?你,还是只有我知道?的?你,其实?都是你,并没有真假之分。”

魏黎夹菜的?手一顿。

“你撒谎不少,但在爱心?社干的?事都是实?打实?的?,那些贫困山区的?小孩确实?获得?了?帮助。你的?经历也一直在给其他小孩当榜样。你觉得?自己?是在伪装,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表现出来的?真的?是你人格中的?一部分,只是把它放大了?。”姜津说,“我们都不是百分百的?好人,但同样也不是坏人。人就是很混沌的?,是是非非谁又说得?通呢?”

魏黎向所有人展示的?那个家庭和睦,阳光开朗,热情友善的?“魏黎”,从某种程度来说,何尝不是他真正?希望自己?的?模样呢?他从潜意?识里不相信,而后不断伪装,试图用一种扭曲的?方式靠近。

同样的?,姜津一开始也并非单单被光芒吸引,而是还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别扭拧巴的?同类味道?。

从不敢直视自己?,本来就是一大遗憾。不过从这个角度说,魏黎和姜津又是幸运的?,他们相互遇见了?。

听了?姜津的?话,魏黎心?里一动,眼眶有些湿热,为了?掩饰,他匆匆忙忙低下头:“吃饭吧。”

姜津笑?话他:“你明明就很认同。”

两个人又在村里休整了?几天,等到启程回去的?时候,魏黎在门口的?梨树上摘了?一颗青梨子,洗了?洗,递给姜津。

“这是我高中的?时候种的?,没想到迄今为止它还活着?,并结了?果。”

在这些岁月里,这棵只是被人短暂关照的?梨树就这样野蛮生长,甚至开花结果。

姜津极目远眺,看着?漫山遍野的?梨树,轻声说:“春天的?时候这里是不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