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府里,就有下人跑过来:“祁二爷,老太太找您呢。”
贾祁玉脚步一拐,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进屋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王夫人也在,他心里就有些了然了,面上若无其事的走上前,给两人问了安,然后沉默的站在一旁,再没其他言语。
王夫人不喜的皱了皱眉,这个孩子自生下来就冷淡的很,平日里对谁都不亲近,不似宝玉一般讨人喜欢,也不爱腻着自己,更不如宝玉一般乖顺听话,实在不得自己的心。
倒是贾老太太见他身上的披风,料子不像是一般家族能用的,连忙问道:“哪里来的披风?”
贾祁玉垂头看了看,回道:“十二皇子给的。”
贾老太太顿时有些怒气,指向王夫人:“这群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他好歹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任由那起子下人如此磋磨!”
说着又把贾祁玉拉到自己身边,心疼的摩挲着他:“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要是冻病了,看我能饶过你们谁!”
王夫人也有些恼怒: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再说不喜但也不允许别人这么欺辱,这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不过又有些生贾祁玉的气,被下人欺负也不知道告诉自己,难道自己还能不向着他?
贾祁玉声音温和了些,安慰了贾老太太两句,他千万年来孤单习惯了,压根用不着下人,但如今既然已经落入凡间,自然要适应这里的生活,所以并没有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转而问道:“不知老太太唤我过来,是有何事?”
贾老太太这才想起,拉着他坐下,叹道:“你大姐姐在宫里已经好几年了,今年才凭着你的关系调去了皇后娘娘身边,按说咱家也该知足了,可你大姐姐她年纪渐大,等不得了啊。”
王夫人也急忙插话:“是啊,祁玉,你是十二皇子的伴读,又与他从小一同长大,感情非比寻常,你得帮你大姐姐想想法子才是。”
贾祁玉垂下眼眸:“母亲若是愿意,我可以去跟十二皇子求求情,或许可以把大姐姐放回来,大姐姐如今年纪正好,又在宫里做过女官,议亲反而比其他人更容易些。”
王夫人急道:“要是让她回来,我们还找你干什么?你大姐姐在宫里耗了那么多年,不是都白耗了?”
贾老太太瞪了王夫人一眼,转头对贾祁玉说道:“我们也知道,你如今在十二皇子身边,宫里多少人都盯着,处境十分艰难,你大姐姐若能得了势,于你也能轻松一些,是不是?”
要说起来,贾祁玉如今也才九岁,虽说性子老成但到底还是个孩童呢,贾老太太今日找他也实属无奈,贾府如今不比当年了,一家人拎出来,居然只有贾祁玉一人能够接近宫里的贵人,并且还能说上话,她们也是不得不让贾祁玉出面的。
可其实贾老太太心里也没底,当年贾祁玉跟贾宝玉同天出生,贾祁玉只比贾宝玉早生一柱香的时间,按说贾宝玉应该排行第三,但因他出生时嘴里含了一块玉,一下子便得了贾府所有人的喜爱跟看重,皆说贾宝玉是有大造化的,相对的与他一同出生的贾祁玉就显得平凡了许多,因此瞬间就被众人忽略了。后来二人同住一院,下人也都是共用的,但贾府众人一向捧高踩低惯了,只事事想着宝玉,就连王夫人跟贾政、贾元春也全都偏袒贾宝玉而冷落了贾祁玉,导致贾祁玉的性子越发冷清。
在二人五岁那年,逐渐知事的贾宝玉知道自己与贾祁玉是同一日出生后,闹着再也不叫贾祁玉哥哥,甚至不许任何人再叫自己三爷,非要跟贾祁玉一样被称为二爷。当年贾老太太本就为了贾宝玉改过一次规矩,不让他们与大房一同排序,如今贾宝玉又哭又闹,正当老太太不知如何是好时,养在她膝下的贾元春居然站出来了,拿着当年的事情比了例子,说既然已经改过了一次,再改一次也无妨,并且还怂恿着老太太,让下人日后就称贾祁玉为祁二爷、称贾宝玉为宝二爷,这样对二人也都公平。
贾祁玉因此而在贾府位置变的很尴尬,名正言顺的少爷却跟个不得宠的庶子一般,贾府下人最是会狗仗人势的,他那时候太小没法自保,没少被那些下人欺上瞒下的私下磋磨,甚至差点丧命。直到七岁那年,贾祁玉自己争气,小小年纪居然在一次宫宴中把当朝状元说的哑口无言,一下子入了皇上的眼,把他指给了十二皇子做伴读,从此后贾府再无人敢欺他,而贾家主子这才知道个中内情,但此时贾祁玉早已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也对贾府众人失望不已,尤其是对贾元春更加冷淡,当年就连她入宫贾祁玉都没出来送她,后来还是看了老太太的面子,才求了皇后把她调去皇后宫里,如今再求,贾祁玉不一定会再答应。
果然贾祁玉听完,毫不犹豫的拒绝:“老太太,莫说我只是一个小小伴读,就算我如今封了公侯,后宫之事也没有外男插手的余地,您的要求我做不到。”
王夫人扯着帕子急道:“你试都没试……”
“没有结果的事情,何必要自取其辱?”贾祁玉淡淡转过头:“母亲心疼姐姐,就不怕我自不量力而被贵人打死?”
王夫人跟贾老太太都噎了一下,老太太叹了口气:“始终是你的亲姐姐,便是这个忙帮不了,能不能给她通个信儿?我们也好得知她好不好。”
贾祁玉面无表情的摇头:“外男不得进后宫。”
王夫人低头擦了擦眼泪:“祁哥儿,你可是还记恨你姐姐当年帮宝玉,害的你被下人欺辱之事?”
贾祁玉很坦然的承认:“我不该记恨吗?”
神瑛侍者夺他机缘;贾府众人肆意践踏;而带给他这些灾难的源头,居然是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他难不成还要感恩戴德?
“你……”王夫人一时哑口无言。
贾老太太拉住贾祁玉:“可不能这么想,那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些往事,你姐姐那时候还不懂事,她如今大了,心里挂念你的很,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那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她好了,日后对你跟宝玉都好……”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一道娇媚的声音:“老太太,大喜了,扬州来信了,说是愿意把林家表妹送过来。”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身穿水红色缎面长裙的貌美女子就走了进来,身上穿金戴银,远远看着,恍若神仙妃子一般,不是贾琏的新婚夫人王熙凤,又是谁!
老太太激动的站起身:“当真?”
王熙凤笑着走近:“我还能骗您不成,林姑父的信还在这呢。”
偏头看到贾祁玉,王熙凤又笑道:“咱们的小状元公如今可在这呢,我是不识字,老太太要是不信,让他给您念念。”
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打了她一下:“我就不信你,还真得祁哥儿给我念念。”
王熙凤连忙把信递给了贾祁玉,贾祁玉垂头看了两眼:“确实是姑父的信,说是过几日姑妈七七过了,就让表妹跟着过去吊唁的下人一同回来。”
老太太松了口气,又抹起眼泪:“阿弥陀佛,可怜我那没见过面的外孙女,听说打小身体就不好,如今你姑妈去了,那个家没人照顾,也不知这孩子吃了多少苦。”
王夫人跟王熙凤连忙上前劝慰,老太太擦了擦眼睛,急促的吩咐:“快,你们快快的帮那孩子备好院子……还是算了,回头就让她跟我住一个院子,也好帮她调养调养身子,只是你们也不能怠慢,每日派人去码头守着,可千万不能误了船。”
王夫人跟王熙凤都连连答应,一个小厮悄悄走进来,附在贾祁玉耳边说了几句话,贾祁玉挑了挑眉,贾老太太问道:“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小厮看了贾祁玉一眼,连忙大声回道:“宫里派人传信,此次秋猎,皇上指名要祁二爷伴驾。”
2、黛玉来京
秋猎是每年朝中很重要的一场活动,本朝当年是马上得的天下,因此对于这些很是看重,一般来的都是朝中大臣、世家家主、青年才俊等等,按说贾祁玉一个九岁孩子,现在还不到参加秋猎的年纪,但这里面可是有个缘故呢。
皇上自从得了贾祁玉,那简直有些如获至宝,每日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考校他各种学问跟其他技艺,去年几个相邻的国家派使臣前来拜访,皇上有意显摆,就又把贾祁玉给提溜了出来,让他狠狠在他国面前给自己挣了一把面子。
其他几国使臣被一个八岁孩童接连碾压,心里都有些崩溃,于是想尽各种法子为难他,皇上大言不惭,让人家尽管放马过来,结果人家真的没客气放过来不少马,贾祁玉原本都应对的轻松自如,谁知最后一战,居然折在了射猎上面,并且输的一塌糊涂,射出十箭,别说命中靶心,他居然连一箭都没射中靶子。
这件事情要说丢脸,其实也不过是个善意的笑话,其他国家的使臣反而也对贾祁玉很佩服,但此事在皇上心里烙下了印子,他憋了口气非要找机会把这个面子给再挣回来,好不容易被自己发现一个神童,怎么能够有缺陷呢?于是贾祁玉就倒霉了,每日除了给十二皇子做伴读,还要在宫里练一个时辰的射箭,并且皇上有空就会在一旁盯着他,想偷懒都不行。迄今已经练了快一年,皇上就打算趁着秋猎,把贾祁玉给拉出来溜溜,检验一下自己的培养成果如何,视情况看后面给他加课还是减课。
能参加秋猎,并且还是皇上点名随王伴驾,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贾府瞬间就沸腾了,贾政没想到最先给自己争光的,不是生来不俗的贾宝玉,而是沉默寡言的贾祁玉,心里别提多美了,连走路都带了风,贾府下人更是一个个趾高气昂,看的贾祁玉连连摇头,只淡淡道别了几句,就坐上了好友前来接他的马车。
贾政见状,还在门口训斥下人,嫌他们没给贾祁玉准备好马车,贾家下人低着头辩驳,车上的孟涵宇听到了,不屑的笑笑:“你们府里这些下人,真是没救了。”
贾祁玉冷冷道:“早就从根上烂完了。”
“我家还不是一样。”孟涵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话说你真的不打算给你在府里安排几个得力的下人?身边没个人伺候,总有些不方便。”
贾祁玉摇摇头:“要是被府里得知我在外面有其他产业,只怕想方设法也要给夺了去,不出几年就得被他们造光了,要么就是都留给贾宝玉。我一个人挺好的,还是让他们都留在外面跑腿比较好。”
孟涵宇摇头晃脑的感叹:“错把珍珠当鱼目,却让真正的宝玉蒙尘,愚不可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