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担心什么?反正贾府这些事你又没伸手,是不是?”
凤姐有些不安:“祁玉,是不是当真要出事?”
贾祁玉叹了口气:“人有旦夕祸福,什么时候出事,谁又说得准。”
指不定还是他先出事呢,皇上自从上次病倒后,各种旧疾就像山河崩塌一样不断爆发,这才短短半年,皇上身体就大不如前,贾祁玉帮着看过好几回也无济于事,了然方丈说是命数如此、人力难以改变。
朝中如今储位争夺越发的刀光剑影,许是也都感觉到了皇上身体正在快速衰败,各个党派甚至已经明目张胆起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每个人都在见缝插针的想把对方赶紧弄死,贾祁玉疲惫不已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的筹码都在皇上跟四皇子身上,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大家都在用尽全力的赌,贾府死局已定,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万无一失。
贾府最近也是多事之秋,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几个姑娘,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已经好久都没聚了,贾老太太看着府里死气沉沉的心里烦闷,就趁着贾宝玉成亲的机会,提前一天把大家聚在一起准备好好热闹热闹。
其他小辈自然是顺着老太太的心思,一群人不管心里高不高兴,面上总是亲热的说说笑笑,看上去很是开心和乐,贾老太太看着心里也满意,一时又张罗着玩游戏、摆宴席等等,正说到热闹处,鸳鸯突然拽着她的哥嫂跑进来跪下,一屋子人全都愣住,贾祁玉挑眉:这是大老爷没把人搞定,反而惹祸上身了?
果然鸳鸯就开始哭诉,言说她的哥嫂逼着她给大老爷做妾,她不从反而被大老爷威胁等等,老太太越听脸色越难看,她做了当家主母多年,岂能看不明白贾赦要纳鸳鸯,哪里是当真看上了她,分明是想通过她控制自己呢。
鸳鸯跪在下方又是诅咒又是发誓,只说自己宁愿做姑子也不要给大老爷做妾,屋内一片安静,贾老太太转头看向邢夫人:“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我身边就剩这么一个你们也要弄走,说什么看上她,你们的眼睛盯的是哪里别打量我不知道。”
邢夫人低着头不说话,刚刚热起来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几个姑娘心知今天肯定是没法聚了,都有眼色的赶紧告辞。
贾祁玉走在后面扯了扯黛玉:“要不要去划船?”
黛玉点了点头,命紫鹃拿了个披风出来,又提了几碟点心跟茶水一起去了湖边,贾祁玉从旁边的荷花丛中拖出一条小船,扶着黛玉坐稳了,也不要其他人跟着,就他们二人悠悠的向湖中央荡去。
这会儿夏季已深,荷花丛中陆陆续续结出了嫩生生的莲子,贾祁玉勾了几个扔给黛玉,她就坐在船中央一边欣赏景色一边剥莲子,剥好的也不吃,就放在帕子上存着,不一会儿就攒了小小一堆。
贾祁玉看着了,干脆停下手里的船桨坐过来,捏起帕子上的莲子,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黛玉白了他一眼:“合着我剥了半天,全是伺候你的。”
贾祁玉笑道:“你又不吃。”
黛玉偏跟他作对:“谁说的,我才刚要吃,就全被你吃完了。”
“那我再去给你摘?”
“那不是还要我剥?”
贾祁玉接过她手里还没剥完的莲子试着剥了两颗,结果依旧弄得四分五裂,甚至还粘了一手,看着就没了食欲,他抬起头跟黛玉面面相觑,黛玉绷不住笑了:“当真是人无完人,总算也有你做不好的事情。”
贾祁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这些细致活我是真不拿手。”
黛玉一把夺回自己的帕子,看了看已经被他揉的不成样子,又气的啪一下丢回他怀里,贾祁玉也不在意,将帕子团一团塞进袖子里:“一会儿回去我马上把它洗干净。”
船就停在湖中央,周围都是漫天荷花,头顶蓝天白云,安静又舒服,贾祁玉把点心跟茶从食盒里拿出来摆上,又拿出棋盘:“要不要来一局?”
黛玉坐着也无聊,便点了点头:“今天我执黑子吧。”
两人一边悠闲的落子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又说起今日的事情:“估计后面还有的闹呢。”
贾祁玉心不在焉道:“就看老太太如何处理了,她这次确实过了,本来库里就没剩下多少东西,宝玉成个亲,她又让人把库里搬空了,换谁也受不了。”
黛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祁玉,府里是不是……当真快出事了?”
贾祁玉叹道:“这得看贾府自己怎么做,他们若是识相,即便保不住这荣华富贵好歹还有条活路,但你看看贾府的做派,岂是能听得进去劝告收敛的?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
黛玉对贾府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对贾老太太,闻言也替他们感到一阵悲凉:“以前每每看到府里奢侈无度时,我也时常在想:人一辈子的福气都是有限的,如此不珍惜的胡乱糟蹋,不知哪一日福气就要用完了,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可这才多久,当真就已经走到尽头了,只是外祖母该怎么办?”
贾祁玉冷静道:“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贾府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他们要真的一点惩罚不受,那才叫没天理。”
黛玉抬头看向他:“我担心的是你,若是贾府当真出了事,皇上跟葛大人他们肯定会保你,你若对贾府置之不理,天下人的唾沫恐怕都能淹死你;可你若管了贾府,岂不是令皇上脸上难堪又置朝廷法度于不顾?真真是左右为难。”
贾祁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林妹妹,我……我跟你说实话吧:贾府确实撑不了多久了,他们太不知收敛,陛下即便想容忍也容忍不了了,可我现在实在太年轻,哪怕倾尽全力,为朝廷所立的功劳也有限,根本不足以在贾府倒下后支撑我不受影响,所以陛下帮我想了个法子,让我认他为父,如此我便算是陛下的义子,也算是入了皇家,自古以来入了皇家便再无本家,我即便不理会贾府也无人敢说什么,只是这样一来,我就等于彻底弃了贾府,你……可会怪我?”
黛玉问道:“怪你什么?”
“怪我冷血无情。”
黛玉笑道:“人情都是相互的,贾府自来待你凉薄,你若当真不计较那才是圣人,我也没打算把你当成圣人,又何须要你以德报怨呢?”
贾祁玉抬起头,瞬间松了口气,一把握住黛玉的手:“我一直没敢提此事就是怕你会怨我,有你这句话,我就再无顾虑了。”
黛玉偏头反问:“我便是如此不讲道理的?”
贾祁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
黛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低头又看到棋盘上原本胜负已定的棋局,被贾祁玉方才一激动给全弄散了,不由可惜道:“你这才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贾祁玉头皮一麻,赶紧手快的把棋子重新摆好:“没事,我记得方才下到了哪一步。”
在湖中央消磨了半日,临到太阳落山,湖面上有些凉了,贾祁玉才又架着船慢悠悠往回走,路过看到荷叶长的肥厚油绿,便又倾身拔了几只荷叶:“拿回去让厨房做荷叶鸡吃。”
黛玉撑着下巴看着他愉快惬意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平静的很,最近随着争储越来越厉害,贾祁玉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轻松过了。
船才刚靠岸,紫鹃就快步走了过来:“老太太正让人通知大家都去她房里呢,我正要过来喊你们,其他人都去了,你们也快些。”
黛玉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紫鹃小声道:“像是与大老爷要娶鸳鸯有关。”
贾祁玉把手里的荷叶递给她:“拿去厨房让他们看着做几道跟荷叶有关的菜,这东西性凉,你家姑娘不能多吃,让他们再煲个汤。”
两人到贾老太太房里时,其他人基本已经来齐了,贾老太太等他俩坐下才开口:“我知道这一两个月家里日子艰难,你们便想着是我把东西都补贴了宝玉,私底下勾心斗角,一家人闹的跟乌眼鸡似的,只怕心里也把我这个老太婆都恨透了。”
其他人忙笑着说不敢,又给老太太赔罪说好话,以往贾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糊弄过去了,但今儿她却摆手阻止住众人的哄劝:“你不必紧张,我也不是要找谁算账,往日我由着你们糊弄,只是图个家和万事兴,但如今看来再装糊涂也无济于事了,今儿索性就把话摊开了说,都不藏着掖着,把该交代的交代明白了,我哪怕过了明日就闭眼,心里也就没牵没挂了。”
众人便都沉默下来,贾老太太叫鸳鸯抱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面前,就见原本心不在焉的几个人眼睛唰的都亮了起来,紧紧盯着盒子眨也不眨眼。
贾老太太打开盒子:“这里面就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点东西,你们惦记了多年,甚至连我跟前伺候的人也不放过,无非就是怕我把东西都给了宝玉,今儿我索性就都分了,你们安心我也清净。”
其他人立刻直直的坐正,心里瞬间激动起来,就连一直卧病在床的王夫人此刻也打着精神,贾老太太拿出账本:“这么多年,我一共攒了银子十四万五千两、黄金三千两,剩下的古董珠宝等等按照价值估算大概有十万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