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不是不想对付他,然而朝堂遍布贾祁玉的人脉, 内阁辅臣六个人有四个人做过他的老师,还有一个是楚扬的二舅爷,与贾祁玉同样关系匪浅;最后剩下一个是甄家的, 但他一个人又有什么用?皇上现在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他敢拦着皇上恐怕第一个先找借口处置他。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自个儿就向着贾祁玉, 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往常几个皇子这么说尚且不悦, 哪里能听得进去其他人参奏。
南安王府也不是傻子, 他们在朝上同样有耳目, 最近贾府一派与他们已经逐渐不再往来, 南安王府再笨也反应过来是他们之前的阴谋曝光了,贾祁玉此举不用想都知道是在报复他们,他们不惧贾祁玉,但是却怕皇上对他的信任跟恩宠。
南安王府私下里送出了不少礼,再加上八皇子一派暗中阻挠,然而不但没效果反倒激怒了皇上,心里更加认定南安王府有问题,不然何至于如此心虚?原本有些轻率的态度反而变的郑重起来,甚至派了户部一同彻查。
南安王府提心吊胆,赶紧去了信给海外,让南安王提前做好准备,把不能留的东西全都消掉,又给朝中几个有威信的大臣暗中送礼,好让他们在贾祁玉攻击南安王府时可以帮着说说话。
没过多久账面便全部查清,贾祁玉将南安王府所贪墨银两一一列举出来,什么吃空响、克扣士兵月钱跟补贴、以及军队的粮草武器等等以次充好、与其他人勾结贪污等等,几乎每一项都是重罪,底下列出来的这几年总共贪污下来的银两数额简直触目惊心。
其实要真说起来,整个朝中恐怕都没一个人是完全干净的,文臣每年有各种名目发来的孝敬,就拿最基本来说,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碳敬,这些都是大家公认但不会摊在明面上说的东西;那武官靠什么?他们靠的就是虚报一些空响、在朝廷发下来的各种补贴中稍微拦一部分、或者军队需要换武器等等装备时,他们与合作的商人私下有些交易,可以从中吃些回扣等等。
这些都是属于默认的规矩,就连皇上也心知肚明,水至清则无鱼,官员们要讲究排场,仅靠朝廷那点俸禄怎么够?所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平常有被参奏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凡事都是有个度的,就比如冰敬你每年收个一两千两没问题,但你若收了一两万两甚至更多,那便是大罪了。
然而根据贾祁玉跟户部所提交上来的账目中,南安王府所贪墨的银两竟然是朝廷每年下发给海外守军的十分之三四成,更不要说从银子拨下去开始,一层一层刮下去,那落到士兵手里的银子还能剩下多少?
海外军队每年所申请的军费、粮草等等都比别人多上许多,往年有兵部尚书帮忙挡着,皇上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如今一查,仅南安王府所贪墨的银子都够再养一个军队了,这简直就是在打皇上的脸,把皇上当成傻子在糊弄!
而且贾祁玉很会选时机,他故意标明了一些银两贪污的去向以及时间,有好几次都跟海外征战藩国的时间恰好吻合,偏偏那几次南安王都吃了败仗,以前觉着没什么,毕竟胜负乃兵家常事,但此时被贾祁玉一归结,就全变成了南安王的责任。
贾祁玉一边给皇上看账本一边说道:“三年前我们与海外藩国打仗失败,士兵死伤无数、损失惨重,虽说与藩国人强马壮有一定关系,但学生仔细查过,那段时间南安王正好从朝廷申请了银子,说完更换海外守军的战甲、武器等等,可是经学生查询,这批武器全部都是次品。
在战场上,我们的战甲被敌军一刺就破,丝毫起不到保护作用;而武器更不用说,被敌人一砍就能砍断。陛下,天时地利才能人和,我们的士兵拿着这样的武器如何能打胜仗?因为南安王府的贪婪,他们在战场上完全是以血肉之躯在迎接敌人的刀枪穿刺,南安王此举简直比卖国更加可恶!”
皇上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此事可还有其他证据?”
贾祁玉回道:“有,学生为了防止有人趁机诬陷南安王府,特意查了当初与南安王所合作的几个皇商,已经找到证据证明当年他们与南安王私下勾结的证据,不仅仅是这一次,五年前冬天海外那场大灾,被冻死的士兵无数,尽管朝廷不断派去银两、衣物等等依旧无济于事,学生也查了,南安王竟联合那几个皇商将朝廷送去的棉衣全部高价卖去了别处,甚至是与海外对立的藩国,然后又用赚到的那些银子买了一些次等棉衣,根本就无法保暖。
而剩下的银子就全被南安王府跟那几个皇商一同贪墨了,就这还不算,朝中运过去的药物也被他们抽去一大半私下卖了牟利,士兵冻上却无药医治,只能眼睁睁的等死,我们的士兵不是死在了那场天灾中,他们是死在了南安王的贪心中,第二年春的时候,藩国趁我们兵力不足大举进犯,我们再次吃了败仗,南安王不知悔悟竟然还敢贪墨朝廷派发给阵亡士兵的丧葬银子,简直是泯灭人性、丧心病狂!”
皇上查验了贾祁玉呈上来的那些证据,尤其贾祁玉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套南安王当年发给士兵的那些战甲跟武器,他拿起一个战甲用力一撕,竟然立刻就四分五裂,皇上跟旁边的葛大人等人看的简直目瞪口呆,之后贾祁玉又拿起一个武器在腿上用力一折,也是马上就断成两半。
皇上瞳孔一震,狠狠盯着地上的战甲跟武器,过了很久,才咬牙开口:“来人,传旨大理寺、六部尚书立刻来御书房议事!”
皇上震怒,其他人自然不敢耽误,跪在地上听着皇上大发雷霆:“好个南安王府,年年上折子要求置换武器,他们就是用这些破烂来糊弄朕,让我们的士兵徒手在前方跟敌人拼命的?如此狼子野心堪比卖国求荣,实在罪无可恕!”
“陛下息怒,臣等该死。”其他人胆颤心惊的请罪,有几个大臣注意到被贾祁玉扔在地上的破烂,悄悄伸手摸了摸。立刻明白皇上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了,果然紧接着程大人就开口解释了事情缘由。
兵部尚书硬着头皮启奏:“陛下,此乃贾祁玉一人之言,实在不足为信。”
贾祁玉似笑非笑的开口:“徐大人若是不信,完全可以将这些证据重新查实一遍,看我有没有污蔑南安王府?”
皇上冷冷看向兵部尚书:“各地军费年年都是由你在核查申报,你身为兵部尚书,海外出了这么大纰漏竟然丝毫不知,你也难逃其责。”
兵部尚书连忙要辩解,贾祁玉却抢先开口:“陛下,学生以为南安王如此作为却能隐瞒多年,仅凭他一人实在不可能,后面定然还有其他人操纵。”
兵部尚书瞪大眼睛惊怒的看向贾祁玉:“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皇上沉着脸打断他的话:“祁玉说的有道理,此事事关国本,绝不能姑息,程大人!”
“臣在!”
“命你立刻出发去海外彻查此事,大理寺跟户部协同查办,若遇反抗不服者,就地处置!”
“臣遵旨!”
南安王府被彻查的消息很快就透了出去,并且皇上在朝堂上还就此事狠狠发了一顿怒火,原本还不放在心上的众位大臣这才重视起来,其实这种事情真的太多了,在其他军队中或多或少也都存在,但没有南安王府这么丧心病狂的,当然这些到底是贾祁玉的污蔑还是当真如此,其他人心里也都犯嘀咕,毕竟凡事全凭一张嘴,是非黑白还不是全由着他说?
在朝堂中,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而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关键看皇上向着的是谁?还有贾祁玉自己能把证据做到什么份上?但此刻见皇上分明已经震怒,虽说是派了程大人前去核查,但心里明显已经认定了南安王府的罪名,而且又有葛大人、大理寺卿、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等等全部帮着贾祁玉,偏偏还是派的程大人做钦差,结局其实已经注定,其他人自然都纷纷选择明哲保身,连之前南安王府送来的银子跟其他东西也都又送了回去。
南安太妃风风雨雨几十年,看的只会更加明白,听着南安王妃慌张的抱怨那些人把礼退了回来,他们派去的下人也不让进门等等,南安太妃深深叹了口气,此时此刻才真真切切后悔,他们这步棋走错了,他们跟固山长公主犯了同一个错误:小看了贾祁玉的脾气;也小看了他手里不动声色、密密麻麻的人脉;更小看了他在皇上心里无法动摇的地位。
“你说固山长公主,真的是因为私通敌国而栽下去的吗?”
南安王妃正在喋喋不休的声音瞬间消失,愣愣的看向南安太妃:“母亲?”
南安太妃摇摇头苦笑:“我居然才想明白,那一切分明是贾祁玉在背后操纵的,你看看那些人哪个不是或多或少都跟他有些关系?现在同样的招数却是用到了咱们身上,他这是在报复咱们呢!”
南安王妃慌了:“母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南安太妃狠狠抓住桌上铺的绸缎桌布,指甲甚至被掐断勾在上好的绸缎上,光滑的表面立刻被勾出几条丝线,但南安太妃却丝毫没有察觉,语气阴狠道:“他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先让他死,端看谁的手段更厉害吧!”
南安王妃犹豫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南安太妃冷笑:“他敢这么猖狂,仗着的无非是贾元春肚子里那个孩子,我看那个孩子要是没了,哪个皇子还能再容下他?陛下宠爱又能怎么样?陛下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没了贾元春的孩子撑着,他还能得意几年!”
“你过来,我跟你说……”
南安王妃立刻走过去附耳倾听,不时点点头:“是媳妇这就去办。”
南安太妃挥挥手,等她出去了才发现指甲上勾着的丝线,不由皱了皱眉,叫来丫鬟帮她重新修剪指甲,顺便再把桌布换掉,而方才那块价值千金的桌布就被看也不看直接当破烂扔了。
贾府倒是开心不已,南安王府竟敢假意投诚而暗中支持八皇子,早就让贾府恨的牙根痒痒,此刻看着他们被贾祁玉逼到死角,岂能不畅快?
贾祁玉刚进贾府大门,好几个小厮跟丫鬟就守在那里,说是老太太有请,他只好把手里的点心盒子递给云门,让他先交给香菱送到潇湘馆。
贾老太太屋里照旧坐了一群人,连已经搬出去的薛宝钗母女也坐在那里,看到他进来,贾老太太立刻笑道:“过几天就是冬至,我们商量好要在那一日给宝玉跟宝丫头定亲,你早早把假调好,而且咱们府里也许久没有热闹了,趁着那天好好热闹一天,你看着有什么交好的同僚,都把他们一同请来。”
贾祁玉淡淡应道:“是。”
贾老太太又拉着他坐下,亲密的摩挲着他的头发跟背:“我知道你这几日忙碌,有时半夜回来也没个人照应,香菱那丫头到底是做过别人的屋里人,多少有些不方便,我身边的玻璃看着不错,况且这丫头也跟了我多年信得过,就让她从今天起跟着你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不过这在其他人眼里也是跟正常的事情,所以纷纷笑着打趣,唯有黛玉脸色变了变,心里有些泛酸却也没说什么,纵观各大世家的公子,哪个人成亲前身边不放几个屋里人?这几乎都成了规矩,要是没有才要让人笑话死呢。
贾祁玉毫不犹豫的拒绝:“不用了,人多了我反而不习惯,便是香菱我都想打发她回林妹妹那里去呢。”
贾老太太惊讶:“你今年都十五了,这么大了身边还没个人照顾,别人知道了只会骂我跟太太不帮你操心。”
贾祁玉还是冷淡道:“老太太多虑了,我屋里东西多,没地方放什么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