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葛大人眼睛一转,笑道:“往年的账本,你顺便拿回去看一看吧,正好陛下不是让你提前熟悉各部,依我看就从户部先开始好了。”
贾祁玉乖乖抱着账本往外走,直到出了户部,才从里面抽出南安王府所率的海外守军的账本,仔细抚摸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外面又悉悉索索的下起了雪,不是鹅毛大雪,而是一颗颗的小雪粒子,落在地上反而更加寒冷,贾祁玉尽管穿了大毛衣裳又围了厚厚的大氅,回到府里时手脚依旧被冻的有些麻木。
依旧准备先去潇湘苑,一个下人却殷勤的说道:“祁二爷,方才护国寺里一个小师傅来报信,说是了然方丈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呢。”
贾祁玉只好又退出去,骑着快马去了护国寺,了然方丈也没什么事,只是算出自己的那串佛珠已经被用过了,知道劫数已过,就想看看贾祁玉有没有出事而已。
陪着了然方丈坐了一下午,又从护国寺带出来两坛子腌制的小菜,这是护国寺的特色,味道特别好,很多人千里迢迢就为了吃这一口呢。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他把腌菜直接送去了潇湘馆,紫鹃说黛玉去了贾老太太房里,贾祁玉便先叮嘱了她让黛玉一定少吃,每日只可吃一小碟,之后就去了老太太房里。
远远的听到里面笑声一片,他挑帘子进去,就见屋里坐了满满一屋子人,连最近不怎么出现的王夫人居然也在,而且看上去心情似乎还不错,看到贾祁玉进来,才脸色一僵收起笑容。
贾老太太招手叫贾祁玉进来:“不是听说你早早就回来了,又去了哪里?”
贾祁玉说道:“去了山上一趟。”
贾老太太笑着指了指旁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贾宝玉:“家里已经决定了,给宝玉跟宝丫头定亲,明年开春了就完婚,你这两日也跟翰林院告个假,没事就在府里帮帮忙,你们两个是亲兄弟,日后我们要是都不在了,就靠着你俩互相帮扶呢,要多亲近才是。”
王夫人神色有些紧张,立刻开口拒绝:“不用了,就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宝玉成亲他一个男孩子怎么懂?”
贾祁玉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也没坚持,反而贾老太太不明白,觉得王夫人不明大体,明明是一个兄弟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却被她硬生生破坏了。
天色已晚,贾老太太有些精神不济,就打发众人回去休息了,这一会儿雪就已经快盖过脚背了,雪粒子也变成了大雪片,忽忽悠悠的在灯笼下飞舞着,看上去反而有些温馨。
黛玉怕滑倒,所以走的很慢,贾祁玉想扶她,但一路上几个姐妹都要回园子,黛玉不好意思,就推开他的手坚持自己慢慢走。
路过两株梅树时,看到上面开满了粉白色的梅花,映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在寂静的夜里绽放着,尤其在昏黄的灯光下尤显的惊艳,众人都愣了一下,一时被梅花迷恋住,脚下不注意,扑通滑倒了好几个,黛玉站在史湘云身旁,刚好她滑倒撞了黛玉一下,黛玉也跟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贾祁玉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身上的雪,紧张的问道:“有没有摔伤哪里?”
黛玉摇摇头,反而觉得好笑:“没什么,这雪挺松软的。”
其他几个姑娘也都跟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不知从谁开始先抓了一个雪团丢过去,其他人便都跟着打闹起来,在梅树底下钻来钻去的打雪仗,晃的梅枝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全钻进了她们的脖子,大家也不在意,自顾自玩的开心,时不时就有人摔一跤,惹的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大笑。
贾老太太她们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了会儿热闹也都不由跟着笑了起来,老太太自己就爱热闹,因此也没怪罪,反而说道:“不要管她们,让她们玩去,明日早膳开晚些,让她们多睡一会儿。”
凤姐连忙应是,扶着贾老太太先回了房,贾祁玉坐在旁边安静等着,贾宝玉跟也大家玩成了一团,但却没人敢惹他,毕竟贾祁玉平常太过严肃,因此雪团飞来飞去,愣是绕过了他。
黛玉却不怕他,眼睛一转,调皮的抓起一把雪悄悄靠近一些,然后猛地一扔就赶紧笑着跑远了,贾祁玉还没去追,她自己就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
贾祁玉好气又好笑,上前将她扶起:“调皮是吧?”
黛玉白了他一眼:“我是看你坐那形单影只,怪可怜的。”
贾祁玉摇头:“那我还得谢谢林姑娘大发善心了?”
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贾祁玉赶紧帮她搓了搓:“回去吧,明日再玩,衣服都湿透了。”
黛玉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点点头,贾祁玉连忙解下她身上湿重的蓝色锦缎大氅,把自己身上干净暖和的给她围上。
冬日加深,各地守军的第一批补贴才刚送出去,就又有军队开始催促第二批,甚至说今年太冷,炭火、粮草等等都得增加,要求朝廷多派些银子,而这其中就以南安王的折子来的最早,要的银子也是最多,兵部尚书一个劲儿的诉说着他们的困难,帮南安王府说话。
贾祁玉听了一会儿,突然插话:“为何海外年年都比其他地方要的银子多?不管是粮草还是其他军费,他们似乎都要比别人多出近一半。”
兵部尚书立刻道:“海外条件困难,再加上士兵数量多,自然花销也大。”
贾祁玉淡淡道:“可我记得之前看过关于海外的账目,士兵人数与如今报来的并不相符,其他账目也都有不少出入,北境士兵人数比海外还多,况且边关哪个守军条件不困难?怎么偏偏海外就比别人特殊?我上次去南安王府还见他们生活奢侈,丫鬟婆子穿金戴银,听说就连胭脂都要专门去江南的雁之阁采买,还不说其他方面,这可不是一个王府的正常开销能负担的起的,该不会多出来的军费全填补了他们一家老小了吧?”
兵部尚书怒斥:“放肆,污蔑朝廷命官,还是当朝王爷,你该当何罪?”
贾祁玉不屑的嗤了一声,程大人在一旁似笑非笑道:“尚书大人稍安勿躁,祁玉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有疑惑当然就要提出来,要是南安王府当真没问题,又何惧别人说道?”
兵部尚书瞪大眼睛,刚想说什么,皇上摆了摆手:“祁玉一个孩子,刚进朝廷尚且没有经验,说话直了些,但到底是一心为国,徐大人就不要计较了。”
这可不是无心之言,简直是□□裸的污蔑了,然而皇上不放在心上,其他几个大臣也都有意无意的向着贾祁玉,兵部尚书憋气半晌,也只能低头应道:“是。”
然而贾祁玉却并未罢休,反而得寸进尺:“陛下,有错必纠,学生这几日正跟着户部学习,葛尚书让学生查看过往年账目,海外军队的账本确实存在混乱不清、乱报军饷的状况,虽说目前我们不缺银子,然而朝廷中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尤其今年大雪不断,朝廷尚要防着雪灾侵扰,士兵保家卫国固然重要,但却不该成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借口。”
兵部尚书怒道:“此乃国家大事,你一个初入朝堂的黄口小儿,此事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放肆!”皇上沉下脸:“此事是不是朕也不敢过问?”
兵部尚书一惊,赶紧跪下请罪,葛大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垂下眼皮淡淡道:“银子不是你挣的,你花起来倒是不心疼,朝事无大小,从来都是凭理说话,什么时候竟成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难道你的兵部就是这么治理的?”
兵部尚书连忙道:“陛下恕罪,各地将领向来忠心耿耿、保家卫国,臣只是不忍心他们在外守着江山安稳,却还要被有些人污蔑。”
贾祁玉讽刺的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徐大人过生辰,我听说南安王府竟然送去了整整一百颗珍珠,各个犹如龙眼大,只怕就连对陛下都没这么尽心过,不过现在看来这珍珠的确没白送。”
其他几个大臣都跟着笑,唯有甄大人皱眉斥责:“道听途说岂可当真?贾编纂,翰林院就是教你如此为官的?”
其他大臣脸色皆是一变,有跟甄家交好的连忙悄悄拉了拉他,甄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贾祁玉是皇上带出来的,僵着脸赶紧看向皇上,果然皇上已经沉下了脸,似笑非笑的问道:“甄大人是觉得祁玉的老师没教好他?”
甄大人连忙跪倒在地请罪,皇上虽然嘴上让他起来了,不过到底心里不悦,尤其这两年越发看甄家不顺眼,此时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甄大人是故意借着说贾祁玉,实则是为了骂他。
贾祁玉走出一步请示道:“陛下,学生这两日正跟着户部学习,第一批粮草跟补贴既已送去,也不紧张在这一时半会儿,不若便给学生查一查,若没问题自然最好,也能堵住悠悠众口,让众人明白南安王府的清白;二来也算是给学生一个学习的机会,请陛下应允。”
皇上看向户部尚书,小葛大人立刻说道:“回陛下,近几年各地守军确实多多少少都存在账目混乱的情形,以海外尤为严重,这两年更甚,臣之前也提出过清查账目,然而兵部尚书借故推诿,今日既然祁玉提了出来,陛下不如就应允了吧。”
皇上扣着书桌想了想,点头答应:“军饷每年占国库收入两三成,账目不清实难服众,就交给祁玉去查一查吧。”
兵部尚书跟甄大人急道:“陛下……”
皇上抬手止住他们的话:“祁玉说的有理,真金不怕火炼,海外守军既然没问题,就不该怕被查账。”
然后又转头故意对贾祁玉道:“你也跟了户部尚书一段日子了,这次也算是对你的考核,要是查不清,朕可不饶你。”